第93章 雨一直下
【1】
遇见李凉之前, 夏火还有过一个爱人。
他叫陈轲,是学古典舞出身的,虽然长得没李凉帅气, 但是气质出尘,夏火常形容他是“当代谪仙”,每每调戏他总要喊他“我的小仙男”。
高考结束那年,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碾断双脚,后来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自杀。
他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夏火。
夏火乖戾,爱惹事,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看上陈轲之后就没有藏着掖着,可是陈轲这个人守规矩, 总是说高考之后才能答应和夏火在一起。
然而他没有未来了,于是希望夏火能忘记他。
夏火当时根本没想到几小时后眼前这个男孩,会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离开她,她只拽拽笑着, 为了安慰他而刻意闲散的说:“放心吧,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姐姐我都爱你,都不会离开你。”
她不会离开他。
可他离开了她,以死亡的形式。
李凉在夏火之前,也有过一个爱人。
她叫宋雨狂, 因为名字好听,开学第一天李凉就注意到她,再一看居然模样也不错,小姑娘是学古典舞出身的,脸蛋漂亮, 气质更是卓绝。李凉喜欢在人群里忽然喊她的名字,也会叫她“小仙女”,每每喊得她脸红到脖子根。
宋雨狂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凉追她,她虽然也喜欢,可却不敢逾矩,便和他约定要在高考之后再在一起。
结果高考之后,她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一句遗言都没有留给他。
她死后,他开始了自我放逐,把自己流浪到大洋彼岸,变成混蛋,变成烂货,变成活死人。
李凉第一次见到夏火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只穿一条及臀的吊带连衣裙,走在纽约的街头拿着酒瓶晃,鞋带还散了一只,离近了看,她的眼线被眼泪晕开流下了几道污黑泪痕,像大雨冲刷的泥水。
matilda猜她肯定是嗑药了,willy附议打五百美金的赌,张扬问好歹是亚洲人要不要帮一把。
他们用英文对话,夏火走到跟前的时候,恰好轮到李凉发表意见。
李凉笑得无比浪荡下流:“帮啊,万一睡死过去了,被我们操也不能便宜美国佬不是?”
他话音刚落,夏火脚步顿了,她转脸向李凉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醉醺醺的,一个很清醒,可醉了的那个眼眸中似燃烈火,醒着的那个却浑浑噩噩双眼迷离。
对视只有一秒,下一秒,夏火忽然冲过来,扬起酒瓶在李凉头上狠狠一砸。
玻璃四溅,血液流涌。
李凉的朋友们瞬间惊起,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夏火像个孩子那样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你要是没死再来操我吧,人渣。”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末。
李凉顶着还没掉痂的伤疤和willy一起去俄勒冈州看火山口湖,他们本打算坐坐船游湖去wizard island。
cleetwood cove trail是上船的地方,也是公园唯一可以接触湖水的地方,李凉刚走到z字路中间路口,就看到夏火往岸边游过来,她是唯一黑头发的人,所以格外显眼。
他额上的疤顿时抽抽了两下。
他忽然就没心思去什么岛了,直奔湖边去。夏火摸上岸的瞬间,就看到他的腿,再抬眼,就看到了他的脸。
他露出睚眦必报的笑:“没死。来操你。给操吗。”
【2】
火山口湖水澄澈,像呼伦贝尔草原上的天空那么蓝,夏火穿着蓝色的泳衣,亦融入了这密度如此大的蓝里。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一改初见时风尘、堕落的样子,带着一股空山新雨后的纯洁。
后来李凉没有和willy他们去玩,而是和夏火一起回到酒店。
夏火似乎一点都不怕李凉。
即便进屋之后,李凉做的第一个动作是揽她的腰,第二个动作是抓她的手腕,第三个动作是把她推到墙上。
贴得很紧,他们甚至感受得到彼此脉搏跳动的痕迹,李凉笑得流氓气十足:“你想用什么姿势。”
夏火宠辱不惊:“你活好吗。”
“呵。”李凉对这个问题十分诧异,“我干过的人和你年龄差不多,懂么。”
“你还觉得自己挺厉害?”夏火歪着脑袋,淡漠看着李凉。
李凉目光变利,想说什么。
夏火先开口:“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李凉下意识眉头蹙起,丢给她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夏火终于露出一抹讥笑,她伸手推开他,长臂一伸,反客为主把他推到墙上,踮着脚尖,撑着墙,特不屑的瞪着他:“也想搞脏我?”
李凉饶有趣味:“怎么,你是干净的?”
夏火想都没想:“当然了。”
李凉攥住她手腕的指节紧了紧,眼眸中暧昧更深。
而夏火下一句又话锋一转:“因为——”她挑眉,“我有处男情节,只睡干净的。”
李凉实实在在的愣了一瞬,几秒后他丢开她忽然大笑:“我保证,这是我活这么大听到的最搞笑的笑话。”
夏火瞪着他:“笑够了就滚。”
“妹妹,和自己爱的人睡才叫贞洁,懂么。”
李凉笑得脸都红了,“就你还干净,咱俩都是在泥潭里打过滚的人,不过是我更脏一点而已,你五十步笑起我这百步来了,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可爱。”
李凉笑得毫不收敛,夏火伸手要打他,被他攥住胳膊直接往怀里带,紧接着压到床上来了。
“滚蛋!人渣!你敢乱来我杀了你!”夏火推他也推不动,只好大骂。
李凉不受她威胁:“不想我碰你也行,你要告诉我三件事。”
“滚!”夏火怒气冲冲。
“第一,告诉我你叫什么。”
李凉悠然自得:“第二,把你微信给我,加好友之后不许删。”
“第三……”李凉挑眉,“还没想好,但我不会为难你。”
夏火“呸”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我最讨厌有人威胁我。”
李凉点点头,低头咬在她脖颈上,夏火闷哼一声,疼的一缩。
他使足了力气咬她,咬出血来,舔舐了一番,才抬起脸:“宝贝,你觉得我是什么善茬?”
他抬眼:“你瞧瞧我头上这个疤,破相了知道吗,永远会有痕迹,知道吗?”
夏火目光扫过去,他额上的疤她从进门之后就悄悄看过好多次。
“所以你也要我留疤?”
“哦那倒不至于。”他简直像条毒蛇,阴鸷恶毒,“就是提醒你,你说过的话而已。”
夏火瞬间想起酒瓶在他脑袋上绽开的时候,她说过什么。
她轻笑一声,抬了抬脖子吻上他的嘴唇,只一下又躺回去:“要睡就睡,寻欢作乐,又不是第一次。”她打量着他的脸庞,“好久没睡到国男了,我试试好用吗。”
李凉目光冰凉,好似沉浮着无数碎冰。
夏火俨然不耐烦了:“再犹豫一秒,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行。”
“啊……”
话刚落李凉就扯开她的衣服。
而夏火这一声惊呼,从第一声起,就再没停下来过。
缠缠绵绵,浪荡不堪。
他们都是抛弃了肉身的人。
他们都不怕堕落,与其在黑暗中绝望,不如在黑暗中狂欢。
第二天拂晓,李凉拍了拍软成一滩泥的夏火:“你说我行不行。”
夏火艰难的抬起胳膊,朝他比了个中指。
李凉愉悦大笑:“从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女孩,刚才哭的不是你,丢了好几次的不是你?”
夏火拨开凌乱的头发:“做完了还不滚,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小费?”
李凉闻言顿了顿,没生气,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上,随后又点上一支烟:“我们还会见的。”
夏火哼一声:“大可不必。”
李凉勾唇,什么也没说,静悄悄离开了。
【3】
李凉和夏火都没想到,他们的第三次再见,双方都很狼狈。
时隔半年,圣诞雪夜,纽约中央公园的长椅两端,分别坐在两个酒鬼。
两个人都穿黑色的大衣,男生里面穿连帽卫衣,帽子是戴着的,隐匿了大半张脸,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握着酒瓶。女生戴鸭舌帽,也把大半张脸隐匿起来,两只脚都踩在椅子上,两只手抱着酒瓶。
是男生先来的,女生后到,因此男生一直没发现女生的存在,直到公园里的流浪汉过来找女生的麻烦,他才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两个流浪汉都有一米九高,对女生拉拉扯扯,抢钱又劫色。
男生站起来,冲上去对着其中一个流浪汉的脑袋就是一阵猛砸,另一个流浪汉边冲过来救自己的伙伴,边大喊起来。
女生用英文大喊:“不好,他要搬救兵,快跑!”
她拉着男生的胳膊往反方向狂奔,也不知道身后的流浪汉追上来没有,总之是拼了命的跑,最后跑到街上,女生累的双腿瘫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男生喘着气,瞥了女生一眼,眼睛一亮——是她。
夏火的帽子早就跑掉了,抬头,整张脸都对上他:“thank……”
她顿住了,没想到会是他。
而更吃惊的是,他的手腕正在流血,染红了纱布,血渗出来流到指尖上。
夏火惊慌失措,再看自己刚才拉着他的那只手果然被血染红了。
“我把你伤口抓裂了。”
李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就说嘛,你我还得再见。”
夏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艰难站了起来:“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不去。”
雪还在簌簌下着,李凉左右看了看,到处灯火通明的,节日的热闹总让人孤独。
“爱去不去。”
夏火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打车想走。
李凉叫住她:“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就算看着咱俩一百年的缘分上,也不好恩将仇报吧。”
夏火转脸,讥笑:“医药费我给你出?”
李凉面不改色:“那倒不用,就是我现在无家可归,你收留我一晚。”
“你脑残?”
“是啊,被酒瓶子给砸的。”
“你……”
“车来了!”李凉瞥见什么,伸手叫车,“hey,taxi!”
“……”
后来夏火还是让李凉跟她回公寓了。
进门之前,夏火警告:“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李凉玩世不恭:“得了吧你,你其实也担心我手腕的伤,不然你能打发不了我?”
“无耻。”夏火骂他一句,才开门进屋。
进了房间之后,夏火去拿医药箱,李凉乖乖坐在一旁,让夏火把他的纱布揭开。
看到伤口之后,夏火倒抽一口气。
她迟迟不敢给他处理,默了默,她把碘伏和棉签一扔:“你走吧。”
李凉看向她。
她冷冷的:“你想死?”
“怎么又骂人呢?”李凉笑。
夏火皱眉:“我没时间和你打太极,你这伤那么深,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是什么?还有,伤口很不整齐,不是用刀划的吧?”
李凉定定看了夏火三秒,随后什么都没说,把碘伏和棉签拿起来,兀自处理伤口。
看着都触目惊心,他却是一声没喊疼。
夏火走到一旁抽烟:“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烂人也会想死?”
李凉嗤笑:“怎么,我们人渣没有得抑郁症的权利?”
夏火弹烟灰的手顿了顿,看向他,眼里第一次没有敌意。
李凉坐在灯火通明的地方,他的身体是瘦削的,气质浪子,长相桀骜,喜欢噙着三分笑,一身反骨藏不住。
李凉似乎是感应到夏火的目光,也转脸看过来。
夏火长发如瀑,一双猫眼,妩媚又乖戾,哪怕在这么柔和的灯光下,也是又坏又叛逆。
李凉目光一沉。
而夏火打了个寒战,觉得冷。
他们并不知道,同一时刻,同一个念头在他们脑海中成形——他们是一样的人。
有可能相遇,是上天注定的。
这个念头生出之后,李凉忽然很想问:“你到底叫什么?”
“夏火。”
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夏火都惊了一秒,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告诉他。
“你好夏火,我叫李凉。”
夏火重复一遍:“李凉?哪个凉?”
“冰凉的凉。”李凉想到什么,又一次对上夏火的眼睛,“我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冰凉的火焰。”
他们本就是,冰凉的火焰。
夏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悲伤,这种情绪令她想再次饮酒,她念头既出,就没有亏待自己。
她去冰箱拿了瓶白兰地。
李凉包好手腕走过来:“大过节的,你确定只喝酒?”
“不然呢?”
“叮咚——叮咚——”
有人摁门铃。
李凉脸上浮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夏火想了一秒,走过去开门。
是披萨外卖。
夏火签收之后关上门,再转脸只见李凉挑起一只眉毛,桀骜不驯的笑:“你去找药箱的时候我点的。”
夏火愣了愣,把一袋子食物整个扔他身上。
这脾气……
李凉笑笑,解开袋子,大快朵颐。
外面的雪卷着狂风,狂风也卷着雪,不管不顾的落下。
屋里一小片灯光,解救了两个想死的人。
【4】
李凉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这病是怎么得的,李凉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十二岁时发现母亲是同妻,父亲和他很尊敬的王助搞在一起就开始萌芽了。后来这个烂透了的家族,做的那些龌龊事,一件件被他发现,他就麻木了。
再后来他进入青春期,开始叛逆,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在他最顽劣的时候,宋雨狂出现了,她教会他平和宁静,他刚刚学会,她就死了。然后父亲发现他早就知道这个家里见不得人的一切,害怕他日渐仇恨的目光,为了安心就把他流放到大洋彼岸。
来到美国之后他自杀过两次。
一次想上吊,好巧不巧matilda来他家里找丢失的手链,他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他们这帮朋友都知道,matilda埋怨过他不该这么把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却不曾想他的信任让她救了他一命。matilda进屋之后发现他自杀了,她偏偏会急救,在他快断气之前把他救了回来。
第二次是今晚,他围着壁炉烤着火,放了一首有关圣诞节的音乐,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忽然很平静的折断了一根圣诞树枝,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圣诞树枝上磨,皮破了,肉烂了,血管露出来了,鲜血像糖浆一样流下来,他这时却停了,觉得要死也该死在家里,就去拿纱布把手腕包了起来。
然后他到中央公园散心。
说是散心实际上是酗酒。
夏火也是。
出门之前,她把一幅花了半个月的画完工了,无事做,反倒陷入情绪怪圈,她告诉自己只是出门走走散散心,谁知道最后买了酒把自己差点灌醉。
夏火一直觉得自己是逃到国外来的。
陈轲临死之前,最后见的人是她,陈家人就觉得是她教唆陈轲自杀,成天到她家里闹。
夏火家不算大富裕,但也是中产水平,父母在社会上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陈家正是看重这一点,才用很无赖的形式撒泼闹事,逼得夏火一家抬不起头。
他们本以为去外地上大学远离这些是非就什么就都好了,谁知陈家人跟去学校,开始造谣夏火是出来卖的,当过小三,各种污言秽语……
本来夏火是觉得陈家失去了陈轲,伤心难过发泄发泄再所难免,但事态一再严重她也忍无可忍了,只好把陈家人告上法庭。
宣判下来,夏家胜诉,陈家需付法律责任。
开庭当日,陈家人恼羞成怒,开车撞向夏火一家,后来这场车祸里,只有夏火一个人活了下来。
从那天之后,夏火没睡过一天好觉。
她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面对陈轲,爱不能,面对父母,死不起。
她把自己放逐到国外,和魔鬼交易典当了自己的纯真,开始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堕落着,癫狂着,什么时候没有折腾的力气了,那就说明这具肉身也毁了。
夏火和李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
他们像两只困顿的兽,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因为嗅到了同类,他们都想杀死对方。
他们让对方疼过伤过流过血,也带领对方探索过最顶点的快乐,扬言再也不见,谁知后来再见,竟是在彼此都拨了坚壳,褪去伪装,最脆弱的时候。
他们的人生里都下过一场雨。
这场雨偶尔滂沱,偶尔细密,总之至今淅淅沥沥。
所以夏火没有问李凉为什么自杀,正如李凉没有问夏火为什么酗酒。
在西方的新年里,大雪皑皑的时刻,他们逃进这间小小的公寓,最后吃饱喝足,终于都睡了一个好觉。
【5】
第二天夏火醒来,发现李凉早就离开。
后来又是时隔半年没见。
夏火很少想起他,可但凡一想起,心里就会一刺——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再自杀,也不知道他死成了没有。
这年五月,夏火受邀参加同学的生日会。
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的抹胸裙到场,谁知道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男人也穿一件玫红色的衣服。
betty注意到她一直盯着那男人,就牵着她的手走到那男人身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ryan,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这个叫ryan的男人转过脸,夏火吓了一跳。
“ryan,这是我的朋友helen,也是中国人哦。”
还没等夏火反应过来,betty已经把她介绍给他,而后很暧昧的朝两人笑了笑才离开。
男人看向夏火,和她的目光对上,两个人沉默了一秒。
很快就不约而同笑起来。
夏火是憋着笑,明明想笑还逞强装冷漠的那种。
李凉却是畅意大笑:“巧死了。”
“你是说参加同一场宴会还是穿相同颜色的衣服?”夏火问。
“helen,光束和火把的意思,你还真是按照名字取名字啊。”李凉却答非所问。
夏火偏要问到底:“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跟踪我?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巧能遇见,遇到就遇到,上次我喝酒你也喝酒,这次我穿玫红色你也穿,喂大哥,玫红色是黑色白色那么容易撞的吗?”
“我说大姐,你不要含血喷人。”李凉放下手里的香槟杯,看样子是要和她理论一番,“我还说你跟踪我呢,你谁啊你,中国哪个地方的,别不是暗恋我一路追我出国的吧?”
夏火:“……”
她可算知道了,自己遇上瘪三无赖了。
她吞下一口气,扭头就走。
李凉在后面尾随着她。
她往后花园去,一路上撞见两对亲吻的男女,走到水池边才热闹,接吻的跳水的跳舞的……混乱至极。
“暗恋者,想逃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句中国话,夏火转头都不用转,就回:“和你待在一起我才想逃。”
她说完,又想到什么,转脸恶狠狠瞪他:“王八蛋,谁是你暗恋者?”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啊?”李凉抽着烟笑,又说,“没跟你闹,去我车里坐会儿,等会儿切蛋糕再过来。”
夏火不小心扫到了他手腕上狰狞的疤痕,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感受。
再抬眼,她说:“那借我根烟抽。”
“没问题。”
五分钟后夏火随李凉到他的兰博基尼上坐。
李凉给她一根烟,又用自己嘴上这半截烟给她点了火,夏火接过来抽了一口,青雾缭熏,她这天化了极艳丽的妆,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
李凉想笑却没有笑:“你还是不化妆好看。”
“好不好看都不是给你看的。”
还是那么呛。
李凉摇头:“你别总是一副吃人的架势,我对你只有性趣,没有兴趣,你放心吧。”
这话莫名让夏火觉得不舒服,他好像在说“我对你没意思你别自我多情”?
“哦那巧了,我对你既没有性趣,也没有兴趣。”
这句话简直把天聊死。
李凉也不生气,另找了个话题:“说真的,我还真挺想知道你是哪儿的人。”
夏火只抽烟,不搭理他。
他笑笑:“我先说,我是遗棠人。”
夏火表情变了,她倏然转脸审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会真是刻意接近我的吧?”
她这么讲,李凉也品出味儿来了,问:“你也遗棠的?”
夏火没否定。
李凉骂了声“操”:“如果不是天注定的缘分,那你一定是暗恋我一直在刻意接近我。”
“滚蛋吧你!”夏火起了高调,“你以为你是人民币啊人见人爱?老娘也有喜欢的人好吗?他比你帅比你乖比你优秀一万倍。”
“操……”李凉莫名生气,“比老子好你还上老子床?他那么好怎么还留你一个人上中央公园过圣诞呢?他大好人现在在哪呢,叫出来让我看看,我瞅瞅他是比老子长还是比老子大。”
提到陈轲,夏火有点崩溃。
她指着李凉的鼻子:“你少提他,你不配!”
李凉把她的手打开:“你也别指我,你也不配!”
夏火气结,点头说行:“我不指你,我下车好了吧!”
“你要滚就滚,找你的垃圾去!”李凉话赶着话说出来。
夏火脚刚沾地,听到“垃圾”两个字忽然定住了,再转身她眼圈红了:“他死了,你让我怎么去找他?”
李凉骤然抬头,心脏钝痛。
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火笑得痴狂:“你不是自杀过吗,要不你再死一次,到下边和他比比谁长谁大?”
李凉不吱声,头沉了下去。
夏火以为他是感到抱歉了,刚想把车门摔上,谁知人家忽然抬脸粲然一笑:“你对象死了了不起啊?老子喜欢的人还死了呢……我卖惨了吗?”
夏火愣住了。
李凉扯了扯衣领,气不打一处来。
夏火默了默,又回到车上坐好。
李凉问:“你不是要走吗?走啊。”
“你带我走吧。”夏火靠着车门,看向混沌的黑夜,“烦,不想待在这了。”
李凉笑:“先说好,老子带女人出去一般都是干那事的。”
“那就开房。”
“开房可不是坐下来吃披萨的。”
“你他妈废什么话!”夏火忽然转脸吼他,“又不是没睡过我怕你个狗东西?!”
李凉笑意僵住,随后一分分敛尽。
引擎声起,车灯大开。
长风一带,这车就这么呼啸而去了。
【6】
酒店门被“嘭”的打开。
李凉把夏火推到门板上吻,边吻边脱衣裳,进了屋他把她翻了个个压上来,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却发现她的背抖得厉害。
他觉得不对劲,把灯打开,灯光骤亮,她蹲了下去,抱臂缩成一团。
李凉张张嘴想说什么。
几次开口,又都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只讽笑:“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后悔了就给我滚,别在这装可怜也没人可怜你。”
话说完,夏火哭出了声音。
吼着,哑着,呜咽着。
李凉在旁边站着,感觉她要把胃都哭出来了。
他劝:“别哭了,我不碰你。”
她没听见似的。
他又说:“我送你回家,行吗?”
“别哭了,你今天化这么好看,别哭花了。”
“别哭了,我再说一遍别哭了!”
“……”
李凉大概劝了她十几句,她没有要停的打算,李凉干脆直接弯腰把她打横抱起。
她挣扎,两条腿乱蹬,可耐不住李凉力气大,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被摔到了床上。
一张脸哭成了花猫。
李凉看着她的花脸,说不出什么更重的话了,他自己就是烂命一条,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呢?
他咽下一口唾沫,柔声问:“为什么哭?”
她咬着嘴唇抽噎,并不回答。
“是想你死去的男朋友了?还是被我气的?还是对自己不满意?”
李凉搬了个椅子坐过来心平气和的问她:“经常这样哭吗?有人看到过你的眼泪吗?”
夏火看了李凉一眼,就真的慢慢止住了抽噎,不再哭了。
她平静了大概十多分钟,才开口说话:“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这话让李凉的心口被烫了一下。
真习惯,就不会哭了,真习惯,就麻木了。
李凉无所谓一笑:“得了,不管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在还能喘气,就心平气和把气喘下去,能活一天是一天。”
夏火呵了一声,冷笑:“那你自杀干什么?”
“我这不是没死成吗?”
“所以你想好好活下去喽。”
“今年暂时不打算死。”
“好,如果你死了,就说明这些话是废话,我也可以死了。”
李凉怔了怔:“我死不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现在也活不下去了,可你刚才的话鼓励了我。”
“哦,你这么说,我多管闲事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李凉倏地站起来:“操你个……”
“我要睡觉了。”
“……”
后来这一夜,他们没有做爱,没有喝酒,没有吵架。
只是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沉沉入睡。
很奇怪,两个同样患有失眠症的人,一遇到彼此,反倒能睡个好觉。
就是这个夜晚,李凉和夏火,两个孤独的孩子,决定接纳对方走进自己的生命里来。
如果说这样神经质的谈话,是他们确定同类的一次暗号,那么第二天早晨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真正对线,把命拴在了一起。
第二天李凉没有提前走,他们都在下午才睡醒,四点多的时候,李凉决定送夏火回家。
酒店楼下有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水,迎面撞见一群人,那群人李凉认识。
他们全是瘾君子和恶棍,willy和他们熟,他出于拉willy一把的想法,提醒过willy不要和他们玩,不知道怎么传到对方其中一个人的耳朵里,而偏偏不久之后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李凉把他女神睡了,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他们参加派对的这个地方靠近小镇,比较偏僻,他们看李凉落单,摆明了想收拾李凉一顿。
李凉觉得大事不妙,就想开车离开,但是晚了,这群人堵在了李凉面前,阻止他上车。
本来他挨一顿打就完事的,偏偏夏火从车上冲了出来,和这帮人言辞交涉。
那群人只觉得夏火可笑,后来把李凉拖到灌木丛里打。
李凉心想四五个美国壮汉打他一个,他肯定不可能硬碰硬,挨一顿就挨一顿,以后再还回去,谁知道第一脚落下来,夏火严严实实挡在了他面前。
她目光如炬,闪耀着簇簇烈火:“当着中国人的面打中国人,你们挺能耐?”
她情急,说的中国话。
美国佬一句没听懂。
于是她用英语说了第二句:“要打就打我。”
李凉惊呆了:“你个臭傻逼给老子滚,你以为他们会怜香惜玉吗?傻不傻逼,滚蛋,别挨老子!”
他骂,她不听。
几个老外拳脚说着就下来了。
李凉大骂:“操你大爷的!”
然后把她护在身下。
后来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回去的。
李凉的伤更重,夏火只是轻微挂彩。
李凉开了多久的车,就骂了夏火多久的脏话,夏火听了多少句脏话,就还了李凉多少句脏话。
他是臭石头,她也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鸡蛋。
骂着骂着,夏火开始烦了。
链接蓝牙找音乐听,说什么,这辈子都不要听你叨逼叨了。
车载音响在放郑秀文的《娃娃看天下》,夏火一听旋律就想到王佳梅,觉得悲伤,赶快切到下一首,盆栽的《&039;t feel my face》。
光芒万丈好,只是近黄昏。
他们越开离公寓越近,越近天就越黑。
后来到家,他俩什么话都没跟对方说,包括“再见”。
但是他们都知道,从今天往后,他们的生命里,多了个重要的人。
【7】
一开始的夏火和李凉,真的是单纯的朋友。
他们都有心理上的病症,都神经质,压抑,乖戾,这些无法示人的东西,他们通通展示给对方。
成为朋友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正经了很多,不再把性和爱挂在嘴边,也不能再谈论超越朋友底线的问题。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他们偶尔约在公寓面对面喝酒,偶尔和一大群朋友开派对,偶尔开车自驾游放松心情……李凉还是那个混蛋,身边的女人换得比衣服还快,夏火的身边也不缺男人,只是她依旧保持着玩处男的“优良传统”,比李凉要安分一点。
这年元旦跨年的时候,李凉和他的父亲大吵了一架,情绪骤然崩溃,吞了些药,想死,没死成被夏火救回来了。
很多人都以为吞药对人没什么伤害,只要把胃洗了就好了,但当夏火亲眼看到李凉浑身抽搐痛苦的样子,才明白身体上的伤害也能让人如此没有尊严。
她第一次为李凉落泪:“ryan,如果你下次再想死,我就不救你了。”
因为太痛了。
他太痛了。
李凉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明白她的意思。
那段时间,李凉挺沉郁的,夏火一度以为他挺不过去了。
谁知过了段时间,李凉又变回之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新认识了一个韩国妹子,打得火热。
夏火观察了他一阵子,觉得他还行,慢慢也就放心了。
而她那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叫s的中国男孩,人很出尘,长相也特别像陈轲,于是她就和他恋爱了。
和s在一起之后,夏火第一时间把人介绍给李凉。
这是夏火第一次往李凉面前领男生,以往即便李凉见过夏火和别的男生勾肩搭背,也明白那不过是床伴,就像他身边的女伴们,长久不了。
可是当夏火把s领到李凉面前的时候,李凉知道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他当天没说什么。
后来几天,夏火根本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他也没机会说什么。
而半个月后,他再次陷入抑郁魔咒。
但这次他没想死,他把夏火叫到面前,郑重其事的说:“你和那个s分了吧。”
“我怎么没听明白?”
李凉想了想,急转弯似的,问了个被别的问题:“你爱他吗?”
夏火的目光闪躲了一秒。
李凉说:“别骗人。”
夏火说:“不爱。”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他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前男友。”
李凉明显沉默了下来,缓了半晌,才又问:“那能分了吗?”
“为什么?”
“可能因为咱俩真的挺像,你已经成为我的一种寄托了,我发现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尽管我这么说挺无理,也挺变态的,但我就是不想。”
夏火呼吸变慢,想了想才问:“你喜欢我?”
“应该不是。”
这叫什么回答?
夏火皱眉:“该不会是,我长得像你前女友吧?”她吃惊,“所以之前那么多次巧合真的是你故意……”
“不是。”李凉看着她,很认真说,“你和她完全相反,我也没有刻意接近你。”
这下轮到夏火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还爱你前女友吗?你的抑郁症是因为你前女友吗?不许撒谎。”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但我不确定现在还爱不爱,因为我很少想起她,但一旦想起就会久久走不出来。我曾经很喜欢她,她是我糟糕生活里的一束光,她的死不是我抑郁的主要原因,却是最后一根稻草。”
很诚恳的回答。
夏火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吗?”
“你说。”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都活的很痛苦,更是因为我前男友就是自杀死的,所以我不想你成为他。”
夏火站起来:“我和s分了就是了,你好好的。”
李凉也站起来:“从没有问过你,你还爱你前男友吗?你的抑郁症是因为他吗?不许撒谎。”
同样的问题。
夏火思考的时间却比李凉久得多:“我的抑郁症是因为他,但不仅仅是为他去世而悲伤,而是因为他死后他的家人对我和我的家人造成的不可磨灭的伤害,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父母被是被他父母开车撞死的,我觉得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所以我不再爱他了,可我对他仍有执念。”
夏火说了一长串,末了问:“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你能明白吗?”
李凉点头:“明白。”
夏火叹气:“李凉,谢谢你明白。”
她有些话憋在肚子里很久了,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如果你有固定女朋友了,可能我也会自私的来找你让你分手。”
李凉微愣。
夏火笑了笑,然后想要离开了,走到门口,李凉却忽然喊住她:“夏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我会活下来,最后娶的人会是你。”
夏火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的话在喉头滚了又滚,终于还是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这种感觉。”
李凉和她对视上。
两个人眼眸中都闪烁着迷茫的光。
【8】
这次谈话过后,李凉和夏火经常待在一起。
这种关系很奇怪,说是朋友,但比朋友暧昧,说是情人,又似乎少了一点冲动。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概念去形容他们俩的话,大概是在黑暗中互相依偎的动物。
李凉是世界上另一个夏火。
夏火是世界上另一个李凉。
他们之间的心理界碑是在大三那年的暑假才打破的。
李凉的母亲希望他和程家的小姐结婚,算不上的联姻,只是李凉母亲格外喜欢程月,喜欢到恨不得李凉直接把人娶回家生孩子。
李凉对于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排斥的。
但是这位程小姐对李凉却早就情根深种,他们上的同一所高中,她早就喜欢上他,后来李凉出国,她考上了北大学心理学。
李凉有抑郁症这件事,李凉的母亲知道,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程月,而程月正是利用这一点,开始一步步靠近李凉。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很意外的场景,当时在下大暴雨,李凉在街上淋雨走,程月路过,下车给他送伞。
他们都看过彼此的照片,李凉知道她是谁,没有收。
第二次见面,两家的家长安排他们到酌月小憩吃饭,程月很懂得为人处世这一套,加上对李凉已经默默关注很多年,所以相处过程中,李凉并不排斥她。
吃完饭之后,李凉送程月回家,半路又下暴雨了,李凉开得很慢。
程月到家之后,没有下车,忽然感慨:“我很感谢这场雨。”
李凉听见了,但没搭话。
程月兀自说道:“这场雨让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延长了两个小时,我们的缘分也延长了两个小时。”
因为这句话,李凉对程月忽然就没那么排斥了,他认真说:“你是个好女孩,别在我这棵烂树上吊死。”
程月只笑,没有说话。
没过几天,她仍然出现在李凉面前,这次是李凉母亲打电话把她叫来的。因为李凉和父亲吵架,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没本事把门叫开。
程月学过心理学,在门口和李凉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
说着说着,门打开了。
李凉走了出来,程月以为自己的话见效了。
可他的目光却穿过她的肩膀往后看去。
她转头,正对上夏火那张妖艳的脸。
夏火并没看程月一眼,径直走上前推了李凉一把:“你混蛋啊,大半夜把我叫过来,困死了。”
李凉笑的很坏:“你有本事别来啊,反正我这不缺人。”
夏火这才看了程月一眼:“不让我找对象,你自己倒是金屋藏娇了,得,最近有个明星正追我,我要不就松口和他好得了。”
李凉仍然笑着,只是眼眸中染上几分狠厉:“你敢。”
夏火说:“你试试。”
他们两个人一来二去,程月明白了什么,她什么也没问,转身下楼了。
夏火看着程月的背影,笑脸垮了下来:“李凉,她真的爱你。”
“那又怎么样。”
“她刚才劝你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有耐心,又专业,对你又是真心的,和她在一起,你会摆脱黑暗的。”夏火笑着,“而我们两个都是病人,在一起只会更糟糕。”
李凉紧绷着下巴,什么也没说。
夏火转身要走,他忽然冲上前把她拦腰抱住。
“或许我们才最应该在一起,她能给我伞,但是我不需要伞,我只需要陪我淋雨的人。”
刚和父亲争吵过的他,刚从自杀边缘走回来的他,和往常一样在夏火一个人面前,本能的展露出自己的全部脆弱。
夏火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可我不知道,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依赖,还是互相救赎的爱情。”
“或许都有呢。”
李凉紧紧抱住她:“火火,我们别在这,我带你去找答案吧。”
【9】
李凉所说的答案是一场欢爱。
他们驱车前往李凉自己的公寓,进门之后他们没有保留,把彼此交给了对方,一如许多年前一样。
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拥抱的时候,恨不得把彼此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接吻的时候,会涌出类似触电般的悸动感。欢好的时候是灵魂触碰,而非肉欲统治。
这三点,他们都拥有。
李凉忽然想到什么:“我在宋雨狂身上,从没得到过这么强烈的感觉,这种强烈不仅仅是爱和情的催化,还有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同类的认同感。”
“我对陈轲的感觉原本在几年前就该淡化的,他原本应该成为我美好记忆的一部分,我会永远怀念他,但因为他父母的伤害,导致我现在再想起他,只剩下痛,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宋雨狂是我在和父亲关系决裂之后,出现的一道光,她死在最温暖我的时刻,所以我不会忘记她。但这是爱吗?我这两年一直在问自己,答案十次有八次都是——这不是爱。”
又一次的赤诚相对。
夏火有点感慨,哪能看得出来,他们俩一开始都想要了对方的命。
忽然之间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火忽然从床上起来。
“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夏火随意把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裙子套在身上,然后开始跳舞。
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挺神经质的,但谁让他们俩都有病,所以并不觉得违和。
她跳的不好,动作很僵硬,也不连贯,但李凉还是看的很认真。
末了,他问:“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
“什么?”
“我想到宋雨狂了。”他苦笑,“宋雨狂就是学跳舞出身。”
夏火吃惊:“陈轲也是。”
李凉愣了愣,才笑:“看来我们真的有缘分。”
夏火感慨:“这支舞就是陈轲跳过的,我本想学了跳给他看,但他出车祸断了一条腿,我就不敢跳给他看了。”
“什么?”李凉从未如此震惊过,“你不是说陈轲是自杀吗?”
“嗯,因为车祸失去了腿,所以自杀。”
“我有没有说过,宋雨狂是因为车祸身亡?”
夏火瞪大了眼睛,再和李凉对望,二人都有点发抖,因为太过吃惊。
“陈轲的车祸,在xx年6月26号,出事地点在江河大道转建设路的路口。”
“宋雨狂也是。”
“……”
难道这就是缘?
李凉和夏火都沉默了下来。
沉默过后,李凉走到夏火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或许是他们在天上相识了,看我们太痛苦,才让我们认识。”
夏火抬头看向窗外,月夜静谧,繁星点点。
“那我们就爱吧。”
沉默了很久,她这么说。
【10】
李凉和夏火在一起之后就出国了。
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回国来参加陈遂和孟菱的婚礼,在遗棠住了一个月,随后又再次出国。
他们开始了环游世界的计划,玩累了,就回国住一段时间,然后再离开。
他们都是不相信意义的人,正如不相信世俗的活法。
25岁这年,他们在冰岛度过,在梦幻的极光里,李凉向夏火求婚。
那会儿他们两个的抑郁症都还没有完全好转。
他们勇敢相爱,但不打算要孩子。
不想把痛苦延续。
但是在三十岁这一年,他们想要认一个干儿子,一个干女儿。
李凉和张之挣感情最深,原本是想认张之挣的儿子当干儿子的,只是夏火拒绝了,她的理由是:“挣哥太孤独 ,父子之情已经是他能获得唯一完整的爱,就把儿子留给他一个人吧。”
李凉便说:“那就认陈遂的,他家两个孩子,正好一男一女。”
可惜陈遂这个宠女狂魔只肯把不弃给李凉他们,于是最后,他们认阿卓和栀子的女儿当干女儿,认不弃当干儿子。
李凉和夏火,并不是外人眼里传统意义上的幸福家庭。
他们抑郁缠身,堕落痛苦,他们半生漂泊,没有孩子。
可是这就是他们最想要的生活。
他们都是死过的人,正因为死过,才知道最想怎么活。
不必在意父母的枷锁,不用执念留不住的缘分,不要纠结世俗的儿女绕膝。
人生在世,随心而行。
能有这样的圆满就已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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