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别管我
狭小的空间，三个男人不伦不类地令所有人不适，他合时宜地在带我在临走前转过身来：
“我能替你照顾他一辈子。”孙尧说得轻描淡写，“你早晚得娶太太的，我这话说得中肯，以他的脾性，跟着你，你俩就是个悲剧。”
“能说出这话，看来您对廷挺用心，”穆翰想了想接着说，“暂时麻烦您了，之前因为您，他又被打又被药瞎，时间久了我是不放心。何况我也不会放过你，一命还一命的事也是大事。”
……谁的话我也不想听，其实我更想谁也甭管我……他报他的仇、他善他的身……我得先有那个本事才行，
“咱散了呗？”我说，作势抱着西装外套向门口走，“谁也甭管我。”
“木鼓特有一群那样的外国人，不光是来传教、教书育人、妙手回春的，还有顺道来姘中国女人的，趁机发财的……廷。”孙尧扭头看我，胸口蓝宝石镶嵌的黑色钢笔精巧晃眼，“你姐姐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姘了个男人，只不过是个日本人……时过境迁之前，她应该有本事带你全身而退的，我们交情很深的。”
那很好，靠姐姐也好过靠你们两个，我倚在门上偏头笑。
“看来孙大帅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翻船……您还是悠着点敛财吧。”
穆翰迈开长腿跟上来抚抚我的头顶，我下意识缩缩脖子，鸡皮疙瘩顺着领口冒到胸口。
“别碰我。”，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眼里有一瞬间的痛心，顿了顿对我说：“你姐姐身份特殊，总理三天两头换届，党派太不固定……如今你身份已经这样了……明面上更要做点与世无争的事摆摆样子，教教唱戏也是可以的。”
“嗯……说完咱们散了吧。”，我根本不想听。
“咳……穆少爷，你哥哥的去世，我不担全部责任……说白了，我的责任根本微乎其微。”
“孙大帅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要抵抗的人何止我一个，开工可没有回头箭。”
“孙大帅说这话，我会以为孙大帅怕我了。”
“我十年前也曾气盛，你小心为好。”
穆翰和孙尧后半段的你来我往，我没听进去，我的思绪停留在穆翰提醒我独善其身的片刻。
他的生活循序渐进，即使他是为了我选择了孟家小姐，我自己的路我也得单枪匹马继续走。
于是我选择性地只听见另一侧五国银行的华经理江洋、次席的美洲铁路公司华代表韩坚的太太与梁总理夫人为穆翰和孟洁清选定黄道吉日的叽叽喳喳......
如今我有了身份地位，做起买卖是否就水到渠成呢？
我站在宴会厅右下角角落扫视每一个人，这届达官贵人的小姐少爷无一不深受西洋教育熏陶，短衫、墨镜、蛋卷头，举手投足都带着刻意或自然的西洋随性，仿佛吐口唾沫都捎带咖啡豆的渣子，
“佐津廷！”我回头，正是梁小姐。
“后天看电影去吗？去艺馆之前，我、顾少爷、韩代表家少爷、我大姐、我二哥、你，我们五……六个人，看电影去呀！”她讲话的时候，两侧的蛋卷头发像弹簧一样跳跃。
“我……”
“廷。”我刚开口，孟仰许和韩代表恰巧出现，一副长辈正襟危坐的样子，“人这么多，我也得说，你姐姐宠爱你，不着急提醒着你，可你去戏园子也要注意身份，就算你爱极了唱戏，也只许听不许唱，你可知错？”一谈家务事，小姐少爷纷纷散了，也好，省得我费口舌拒绝邀约了。
至于姐夫……呵，这么不给面子？你当然只能挑人多的时候说，平日你上哪儿找我？
“姐夫的教训廷记下了，多谢姐夫及时提醒。那么当着韩代表的面，廷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夫’挑眉，四方大脸儿难得生动。
“年轻人都爱看电影，您一定认得当今正红的电影明星，投资方我当不了，能否把我们瑰园的漂亮角儿介绍几个去，木鼓瑰园的角儿可是相貌身段儿最好的了……他们赚到了，我收中介费，也是给我个营生做做，万一日后我做大了投个资也能给你……”，我趴到他耳边，“啊不是，帮某些人洗洗钱，这个不碍您面子吧？”
朱仰许的脸一黑一白，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请求’吓到了，没关系，孙尧在乎你，我可不在乎你。
“你等信吧，我给你联系！……那边还有李次长，我先走了！”
“姐夫和韩大帅快去吧。”，我伏伏身子，待他们走远，我也不再久留。
“难过？”回府的路上，孙尧拄头侧过脸问我，即使三七开的油头一丝不苟、俄罗斯进口缎面西装掩盖不了他精壮挺拔的身材，他还是面露倦容，
“看你的样子又不像，还是那一副桀骜不驯的漂亮样。”，他笑。
“算是难过。”我的难过却是稍纵即逝，“......也不是难过，他早晚要娶房太太。说也奇怪，我以为我有朝一日会接受不了这一刻，我反倒很坦然。”
我被他揽过一边肩膀，“气不过什么？气自己运气不佳？如今你该气不过的，只差在你的性别了，论身份地位，你都不差。”
“你不明白的。”我个好强的人，有种呼之欲出的愤懑，即使穆翰是为了我，我还是觉得是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像个弃妇，
“气不过自己的良心啊……往后见别人的男人，是要过自己心里这道坎儿的。”，我笑，“可我得感谢如今主张三妻四妾的习惯，让我的良心难安可以公然抹去，哈哈哈哈哈……多可笑，这么恶心的社会，我居然要感激它。”
他一口叹息缓缓喷在我的眉骨，他没接话。
“快到缱梦电影院了吧？”
我撑起身体，用指甲刮蹭着孙尧身侧的玻璃，指尖在玻璃上砰地一顿，忽然开口道：
“孙尧，梅梅后来去哪了？刚刚缱梦楼门口的电影海报上，好像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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