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章 沙漠中的归来者

　　“是这样吗……”安菲尼斯从航行报告中抬起头来，观测员记录风向的纸张皱巴巴的，“还真是古龙种会做出来的事情啊。”

　　“果然是峯山龙有意为之吧？”安德烈咽了口唾沫，四星猎人的能力已经足够领导一次中型的狩猎委托了，可在众位传奇面前，他也能做些端茶倒水、递送文件的工作。

　　“可以这么认为，让沙暴短时间内发动和停止，改变地磁……”老艾露的手指从文件中划过。挑战祭的全部委托报告公开后，原本属于古龙种的些许绝密情报也随之流出。年幼的奥奥那兹其就能改变整个猎场上百公里的磁场，已经不再是只有少数精英猎人可知的轶事了，“艾露一族能通过地磁来辨认方向，峯山龙想要劫走击龙船，只有做到这种程度才行……还真是大手笔啊。”

　　“猎人工会每年都会出动追击峯山龙的沙船，可是没听说过哪一次，怪物会主动劫掠走它。”老艾露手上的报告，过往的三日里隆姆兄弟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可仍然从中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峯山龙……它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老艾露将航行报告递给安德烈，情报工作还远远不够，就算是六星猎人也只能做些最基本的猜测，“不过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信号，”他半开玩笑地猜道，“或许是在谋划着要反击人类也说不定——以古龙种的智慧，有这样的念头完全不觉得奇怪。”

　　“这……”混血龙人嘴巴张了张。即便安德烈是第一次参加丰收祭的实战，但猎人间对于迎击峯山龙的传言简直不要太多。每次沙船出动，峯山龙便只能乖乖地按着猎人们的导向移动，就算沙船上的人手有相当的折损，但从未听说过战船被击败的事情，“峯山龙……有那么强吗？”

　　“清醒些吧，孩子”安菲尼斯半是恐吓半是认真地说道，“二次人龙战争，和我们交战的也只有区区两头古龙。那两个家伙和现在沙海中伏着的峯山龙，说到底可是同一个物种啊。”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之前的每一次丰收祭，那头老鲸或许不过都是在陪我们玩玩而已。”老艾露的表情变得阴测测的，“这次说不定就要动真格的了。”

　　“教官！”就在此时，申屠妙玲焦急地推开舱门，“按您的要求，我检查了丰收祭委托的接取记录，里面并没有小猎团的备案——您确定他们真的在这里吗？”

　　“什么？”安菲尼斯瞳孔一缩，“封尘的升阶委托就在这里，他们不可能会去别的地方的。有找到小猎团其它的委托记录吗？”

　　“工会大厅暂时歇业了，能查阅的只有和丰收祭相关的记录。我以为这个时候，已经不会再有常规委托了。”见到老艾露也不明就里，女孩更是迷糊起来，“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呃……小姑娘。”隆加欠了欠身，龙人的脑袋光溜溜的，火炎袋的光亮闪闪地映在额前，“据我所知，猎人工会只是暂缓了绝大多数的常规委托，还有一个……”

　　“弟弟啊，那个西戍的委托就是一般的大型猎团也不愿意接取，几个孩子怎么会跑到那么远去？”隆姆抢先道，“怕只是在城里顾着玩乐，没有参与丰收祭吧。”

　　“前辈……前些日子，确实有三个金羽城属的猎团雇佣了一艘飞空艇，赶在丰收祭开始前一周，接了猎杀潜口龙的任务，看起来好像蛮兴师动众的。”安德烈适时提醒说。

　　“他们不过是抢占位置，想要提前占些丰收祭的便宜罢了……”隆加一扬手，无趣地说道。

　　西戍解体之后，潜口龙短时间内就在背靠防线的数个聚居区内活跃了起来。猎人工会几次调高了委托报酬，接取人数也不见起色，只能投入大量的在职猎人勉强维持。丰收祭前，龙人兄弟就以沙船船长的名义向工会谏言过，将潜口龙委托一并暂缓处理，怕的就是某些猎人或组织不服从工会的领导，私自出猎，借着常规委托的名义行丰收祭之险。

　　只是潜口龙的潜沙能力极强，峯山龙造出的沙暴往往不能带给那些族群以足够的打击。丰收祭之后，其它怪物种群元气大伤，人族聚居区百废待兴，重建物种生态和人类生存的环境都需要大量的猎人。猎人工会担心，这些保存了实力的沙中饕餮或许会趁机发难，给一方环境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往日里有西戍在此固守，工会倒不需要多么关注，这次却大有不同了。

　　瞬息之间想通了这些，隆加的手却停在了空中，“等等……那些孩子都是你的学生吧？”

　　“大多数都是。”安菲尼斯坦然道。

　　“那么，西戍就一定是他们会去的地方了。对抗天灾，猎杀凶物，保护人族，怎么看都像是你的那些小英雄会做的选择。”隆姆一摊手，无奈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在风暴区内部——和从前的小罗一样，还真是会给教官添麻烦啊。”

　　“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艾露的脸色虽然严肃，但语气还算不急不缓，“至少在运气上，我的学生都不会太差。”

　　“老师！”罗平阳踏进舱门，金属腿“咚”地踩在指挥室的地板上，“我联系了特雷索尔大师，小猎团在丰收祭开始前离开了洛克拉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西戍，是吗？”肯定了众人的猜测，安菲尼斯一歪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喜欢玩扮英雄的游戏。”

　　“小洋他们……在沙暴里面？”透过舷窗，申屠妙玲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风暴上，天际的阴云正缓缓旋转着，如屏障般将沙漠内外分割为两端。

　　“别担心，我们会找到他们的。”罗平阳的大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

　　“笋丝、排骨、怪鸟蛋炒肉……”小洋将一碟碟的菜从食盒中拿出来，“仓促之间找不到保温的盒子，米饭有些凉，只能将就一些了。”

　　“这就已经很好了。”申屠妙玲浅浅一笑，“谢谢你。”

　　听议会之后，就算仍然暂时住在骑士团的大牢中，但女孩的看守已经不似从前严苛了。女孩在会上乱来的一幕彻底搅浑了局势，工会的高层们在商议对女猎人的处置时，提到“死罪”的次数却渐渐消弭了。

　　安菲尼斯透露说，近些日子骑士团就会考虑将申屠妙玲释放，届时女孩将作为挑战祭事件的重要证人被庄家保护性监禁。也只在这个时候，老艾露给小猎团的同伴们争取到了一次探监的机会。

　　“是他没有钱了！”熊不二拆台道，“那家伙将上一次委托的报酬都买成了食材，连狩猎道具的钱都……唔唔！”

　　大个子的后半句被贾晓死死捂回了嘴里，大熊的脸憋得通红，终于掰开同伴的手，嘟囔着道：“我不说就是了。”

　　一顿饭的食材并不会耗尽少年全部的委托报酬，只是溪谷猎人在大沼泽度过了半个月，回城后又被各种谣言和困局所扰，新成立的小猎团甚至没有完整地在小院里吃过一顿饭。小洋担心自己的手艺下降，偷偷地多买了好几份，趁着同伴不在的时候做起了烹饪的练习，最终却还是被熊不二发现了。

　　制式的猎人干粮素以高热和干硬著称，尽管能快速填饱肚子，味道却不怎么样。小洋的厨艺在溪谷时就被妙玲和封尘称赞过，认真起来后，更是只靠香味就让熊不二也暂时丢下了面子，和这个明暗中的对头称兄道弟了起来。猎团的同伴藉此结结实实地坑了小洋几顿饭，才耗尽了他积攒无多的家当。

　　“还不是都怪你？——五个人的饭，你自己就吃了三分之二。食材和火料的钱，该让猎团资金一起报销才对！”少年忿忿地说道，将一盘菜“叭”地按到桌子上，用手死死护住，“不要看了，这碟不是给你吃的。”

　　“谁稀罕？你不做，大不了我就啃干粮去。”熊不二翻了个白眼。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啊。”小洋手指扫过身周的同伴，“大家做个见证，以后我做的饭，唯独没有熊不二的份。”

　　“诶？”大个子着急了，“别啊！大不了我少吃一些就是……我出钱还不行吗？”

　　见到少年的窘态，同伴们纷纷嘿嘿地笑了起来，申屠妙玲以手掩面，眼角也浮出了几分笑意。

　　“叫我看啊，还是先让妙玲姐吃些东西要紧。”秦水谣心疼地看着憔悴的女孩。其实女猎人的气色和初入大狱时相比已经好了很多，计划的顺利运转让她心生希望，脸色已经不似前时那样苍白了，“有什么旧也要等吃饱喝足再叙，对吧。”

　　“没错，好不容易能进来一次骑士团的大牢，我们得抓紧机会，好好四处参观参观才对。”贾晓拉着卢修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向门外退去。

　　“骑士团的大牢……有什么好参观的？”小龙人不解，“关押犯人的地方，可以随便走动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走就是了！这么多人看着，叫妙玲姐怎么吃得下去？小洋，好好照顾妙玲姐，让她多吃一些，听见了吗？”秦水谣一手一个，将卢修和熊不二揽住，硬拖着走向会面室的小门。

　　“诶？”申屠妙玲一伸手，眨眼的工夫，挨挨挤挤的小屋里已经只剩下了两个人。小洋默默地将最后一碟菜样摆好，扣上食盒，在女孩身边坐了下来。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少年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一双筷子摆在申屠妙玲面前，叫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怎么，不合胃口吗？”一星猎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女孩显得有些拘谨，不知是在大牢中独处了太久，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她把手悬到胸前，试着伸了两次，才抓起筷子来，浅浅地夹了一块青笋。

　　“我已经是一星猎人了。”少年没话找话地说道。刚一出口，却想起女孩如今的处境来，自己的晋升恐怕是如今的情景下最差的话题了，“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变得几不可闻。

　　“我知道。”竹笋在口中绽开，鲜美甘冽的汁水四溢，申屠妙玲的情绪也放开了不少，“安菲教官会时时来看望我，从他的口中能听到大家的事情……我和秦姑娘只见过一面，从没想过过她会是那样厉害的团长。”

　　“是啊。”小洋连忙点点头，“她说要组建猎团的时候，我们都惊得不行，现在看来还是蛮顺利的……吃排骨。”

　　没有在乎双方不同的处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小洋的手艺在长时的车旅后，仍然没有打太大的折扣，女孩虽然顾着矜持，但动筷的频率却依然变得快了起来，脸色在昏暗的房间中也在悄悄变红。

　　“谢谢你。”女孩又说了一遍，眼睛却低下去盯着盘中的炒肉。

　　“啊，那个……现在小猎团的人手还远远不够，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呢。”少年的眼睛亮了亮，答非所问道。

　　这一句许是触动了女孩的某根神经，申屠妙玲夹了一块肉，用咀嚼的声音掩盖起了自己的失落，半晌才低声说道：“对不起。”

　　“是我太任性，连累了你们。小猎团的大家……还会接受我吗？”

　　女孩说的是实话，无论是祭典中抢夺王立猎团的委托报酬，还是伪造委托记录，这些都是猎人间的风言风语，没有切实的证据。至于伪造身份参与比赛，更是可大可小的罪责——这件事是安菲尼斯亲手促成的，难道世间的猎人还要去问责黑星双子不成？

　　唯一的实证，便是训练营的成员被收押进了骑士团，溪谷训练营一荣俱荣，女孩的定罪当然也顺理成章地波及到了同伴身上。这才让一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到了小猎团的全体成员身上，那之后的种种不顺也多是藉此而起。

　　“哪里的话？”聂小洋赶紧道，“安菲教官虽然不肯透露你在做的事情，不过我们都相信他的判断。如今我们不清楚要如何帮助你，否则的话，溪谷的同伴没有谁会袖手旁观的。”

　　“我知道。”申屠妙玲垂下头去，一股发丝从耳际滑落下来。眼前的少年曾经试过寻求军方父亲的帮助，在安菲尼斯的阻拦下才得以停止。小洋不说，不代表女孩不清楚他的努力。

　　“不关连累的事——只要你回来，任何时候，小猎团里都会有你的位置。”

　　…………

　　“失去了击龙船，三艘运输舰进入沙暴里就是以卵击石！难道我们要用运输舰去抵挡随时可能攻来的古龙种吗？”

　　“没有应对风暴和磁场失效的策略，出航一百次也只能白白地浪费船工和猎人们的精力。”

　　“总而言之还是情报不足，我们根本不知道沙暴里发生了什么，更别提峯山龙的具体位置了。”

　　指挥舱内从午后一直吵到了晚上，两个龙人船长拄着下巴，不时露出无奈的表情来。原本是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的会议，没想到变成了各部分的负责人和船长们相互扯皮的场景。赶来的五星猎人们远远地站在安菲尼斯的另一边，在他们看来，是黑星双子的到来才迫使龙人兄弟开启了起航的议题——传说猎人的弟子正在沙暴深处，这或许才是隆姆和隆加必须要闯一闯沙暴的真正原因。

　　安菲尼斯打了个呵欠，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这场会议注定不会有什么结论了。老猎人从刚开始就已经在盘算着，还有没有其它的能进入沙海的手段，思绪不禁有些飘忽。

　　“放舷梯！”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从船下响起，“是生还者！沙暴里有人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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