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章 巧言易信,孤愤难申(下)
战国初期,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次,春秋战国时期威名赫赫的齐桓公,请神医扁鹊觐见。
齐国先后有两个桓公,第一个是春秋时代大名赫赫的五霸之首,齐桓公姜小白,第二个是战国初期田氏夺取齐国政权后的首任国君,齐桓公田午。
扁鹊见的齐桓公正是这第二个齐桓公田午。
此公专横自负,身体壮硕异常。
有一天,齐桓公在后宫习武,不慎将脚扭伤,疼得唏嘘冒汗不止。
这种外伤,太医急切间没有办法,便请来了正在临淄城专治骨病的扁鹊。
扁鹊将齐桓公的伤处凝目看了片刻,便抓住齐桓公的脚脖子猛力一转,只听“咔嚓——哎哟!”两声,齐桓公顿时轻松。
仔细一看,脚上的红肿竟渐渐消退,不消半个时辰便行走如常。
齐桓公高兴,命人摆上酒宴答谢,想与扁鹊这种当时神人结下交情。
谁知当齐桓公举爵向扁鹊敬酒时,扁鹊没有举爵,却拱手正色道:“国公已病入腠理,不宜饮酒。”
齐桓公满脸不悦,“寡人无疾。”
扁鹊起身做礼道,“越人一介医士,国公无疾,自当告退,再会!”
说完便走了。
齐桓公对臣僚内侍们笑道,“医者好利,总是将没病之人说成有病,赚利成名罢了。”
过了几天,齐桓公心血来潮,又派太医将扁鹊请来,悻悻问道,“先生,你看寡人,生龙活虎,还有疾么?”
扁鹊凝神观望,郑重拱手道,“国公已病入血脉,当及早医治。”
齐桓公生气的挥挥手,话也不说,就让扁鹊走了。
但齐桓公生性执拗,总忘不了这档子事,总想让扁鹊说他没有病,于是过了几天又将扁鹊召来,“先生,寡人还是有疾么?”
扁鹊道,“国公之病,已入肠胃根本,很难治了。”
齐桓公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先生啊,天下有如此壮实的病人么?”
扁鹊也不说什么,默默走了。
又过了几天,齐桓公想想觉得奇怪,一个游历天下的神医,何以总是说自己有病?而且一次比一次说得重?莫非自己真的有太医查不出来的病?
还是召他来再看看,毕竟是性命要紧,否则,始终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谁知,这次扁鹊进宫后只是看了齐桓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齐桓公大为诧异,派内侍立即赶上扁鹊问个究竟。
扁鹊对内侍说,“国君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夫复何言?”
内侍惊讶,“先生,前几天不是还说能医么?”
扁鹊微笑道,“病入腠理,烫熨所能治也。病入血脉,刀灸所能治也。病入肠胃,良药和酒可以治也。病入膏肓,虽上天司命,亦无可奈何,何况人乎?”
五天之后,齐桓公病发了,四处派人请扁鹊医治,扁鹊却已经离开了临淄。
盛名赫赫的齐桓公,就这样在盛年之期骤然死了!
扁鹊,从此被奉为人间圣手。
......
之所以要讲这个故事,并非是想炫耀扁鹊的高明医术,而是因为,当年的齐桓公,与如今的高句丽国国王高钊和此刻的刘淮,很像!
高句丽国国王高钊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他在登基之初,便十分自信的认为高句丽国在他的手里,必能拓地万里,与大秦、大汉三足鼎立于寰宇。
高钊本人,其实也算英明神武,他求治之心刻刻相催,大山在肩而不自卸,舍家就国,舍情就国,舍心就国,把一个贫弱偏僻的小国,发展的蒸蒸日上。
但是,他却忘了一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可惜,命运弄人,造化弄人,高钊的野心世人皆知,因为他的野心,二十年来,他的国家两次被莫惊春的铁蹄践踏,京畿更是被莫惊春两次大火焚烧;汉人走了,还有秦人,秦国为了让高句丽国归附,不断让秦军假扮海贼,掳掠高句丽国海岸港口。
今日一城,明日一港。
二十年倏忽而逝,转眼间青丝白头。
到头来,他的帝国,终究还是偏居一隅。
到头来,他的军队,终究没有跨过吉恩大河。
他的不服,他的不忿,误了卿卿半生!
......
刘淮与高钊不同,他天生就是独一无二的真龙天子,生下来就注定拥有万里江山,所以,他信命。
他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天的眷顾。
但是,他不信人。
在他记事起,他的母后李凤蛟便教育他:天下和天下人,都是你刘淮的棋子,包括你的六位师傅,都是你刘淮的棋子,你只能利用,不能相信,所以,君王总是孤独。
不信人,是刘淮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在这个秘密的左右下,他认为,只有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才能到到达胜利的彼岸,所以,他我行我素,少听于人,这次东征高句丽国,他一意孤行,便是对‘不信人’这三个字,最好的诠释。
两人的结果,或许会比齐桓公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
书归正传。
太白山脉纯白无瑕的飞花,历来被周遭两国百姓所崇拜,认为那是纯洁、和平、幸福的象征。
但是,今日的太白山脉,在一片苍茫之下,却潜伏了数不尽的危机。
......
“元帅!元帅!挺一挺,再挺一挺!咱马上就见亮啦!”
呼延无忧轻轻摇动苻文,不断呼唤,他生怕苻文睡过去便醒不来了。
苻文缓缓从与凌霄的回忆之中醒来,他对呼延无忧轻轻微笑,用雪擦了把脸,微微揉了揉太阳穴,又一动不动。
他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一山之隔的动静。
听着隔山的马蹄阵阵,呼延无忧按捺不住激动,在雪堆下颤声说道,“元帅!元帅,你听这马蹄声,居然如此密集,想必汉军的所有主力,应该都在这了吧。哈哈!”
苻文心中亦是惊喜连连,他握紧了拳头,打趣道,“我又不聋!”
忽然间,碧蓝天空中,一只通体雪白、虹膜纯黑的大鸟,展翅穿林透雪,朝苻文方向飞来,苻文定睛细看,原来是那是那大秦鸟中至宝,寒羽白隼。
苻文灰眸透着精光,握死了拳头。
当初临行时,苻文与各部诸将约定,潜伏期间,互不往来,一旦时机成熟,立即以寒羽白隼传信,届时,五军齐出,攻杀汉军。
苻文猛地抓起一把雪,塞到了口中,那双眸子里,已经被杀气填满。
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
.......
性躁皆因经历少,心平只为折磨多。
汉军大都督刘淮,打小锦衣玉食,李凤蛟对他的溺爱,让他久居温床,别说是带病打仗,就算是带兵巡游,他也没有经历过几次。
就更别提率领十五万大军攻灭一国了。
在他的‘英明指挥’下,与秦军一山之隔的汉军,对这一危情,浑然不觉,仍在雪沟里慢行。
以刘沁和刘瀚所部为前后两军的士卒们,走得蔫头耷脑,无精打采,四周白雪皑皑,天上碧空如洗,他们才不会想到,这里居然已经危机四伏。
行进途中,天空上,一只锦翎苍鹰破风飞来,精准地找到了李长虹。
李长虹抬头细看,见是陛下御前神鸟,知有大事,不敢怠慢。
他匆忙取下密卷,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冷汗直流,顿时使出独门身法‘飞燕投林’,飞身疾走在军中,片刻便窜到刘淮身前,也顾不得君臣礼仪,急道,“急报!急报!大都督,大秦出兵了!大秦在月余前,出兵啦!”
正呼呼悠悠昏昏沉沉的刘淮,听闻此信,先是一惊,随后故作镇定大声喝责道,“区区大秦蛮夷出兵,也值得李校尉大惊小怪?如此不守规矩,成何体统!心不能担大事者,何以担大业啊?”
李长虹愣在当场,竟无法作答。
他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态度和怎样的语气,去面对这位帝国未来天子的质问,只能想起‘孤愤’二字。
在刘淮身旁的王彪之和桓温两人听闻李长虹的急报,亦面面相觑。
大秦出兵,难办了!
两人从事军务多年,自然知道此番出征,刘淮多有放浪形骸和轻敌傲慢之处,而两人之所以三缄其口无限纵容,除了为官之道和宠臣之道外,最大的前,提便是大秦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在王彪之和桓温认为:只要大秦不出兵,就算高句丽国撒豆成兵,也难以挽回败局。
可大秦一旦出兵,事情便迥然不同了,何况这出兵的日子,还加了‘月余前’三个字,依大秦虎狼的性子,怕是已经兵抵高句丽国,若汉军还如此儿戏的话,则前路堪忧啊!
无语之际,虎威中郎将刘贲上前劝谏,“大都督,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即刻退兵,返回赤松境内,仔细探查消息、核实情报,再行商讨对策。”
王彪之和桓温亦附和道,“大都督,秦军出兵,不可小觑,退兵回到赤松郡,待探得地方虚实,重整旗鼓再出发,是万全之策啦!”
刘淮满嘴满心不悦,“大军出征,岂有未见敌血便回还的道理?”
场面又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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