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蜮3
头顶残月如钩, 面前烛火似豆。
微凉夜风将魂灯里火焰吹得明灭闪烁,徐清焰安静坐着,冷眼看着对面宁域白从不敢置信、悔恨交加, 伤心欲绝,再到最后慢慢冷静下来,目光复杂且怆然的盯着手中粉白碎玉看。
确切的说,是盯着那抹粉白碎玉里的幽绿。
那是他的血。
当时徐清焰按照剧情,拎着淬毒匕首刺杀宁域白前, 或者说在被白潇潇将粉白玉剑捅进胸口前, 他其实早已命悬一线、不久于世。
即便是没有白潇潇刺他这一剑, 也活不了多久。
而他之所以会伤重不治, 生机断绝。
半是因为那年在桃源峰跟妖王交手后, 伤势始终未能得到妥善治疗,又在剑池寒潭里再添新伤, 另外一半的原因便是被体内牵机剧毒所致。
牵机是种奇毒。
这种毒在医修中被称之为“阴毒”,最喜欢朝伏夜出,中毒者白日里全然感觉不到任何异常,就跟没事人似的不会影响其行动。
等到了夜里,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们忘情宗建宗便是为守后山鬼族封印,向来的规矩是不养闲人,修为越高,责任也就越大, 以往他有修为在身时,守鬼族封印也好、领总宗门任务外出也好, 随便都能赚够自身所需的灵石资源。
等到他从剑池出来, 浑身的灵力稀薄枯竭。
虽说有个外门管事长老的的虚名撑着, 分配给他的任务经常也要费许多力气才能完成, 白日里忙碌个不停,到夜里想好生休息缓缓时,却备受牵机剧毒带来的疼痛折磨。
夜不能寐,极其的消耗他残存的精神体力。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个身体康健、甚至强壮的人也恐怕很快被消耗掉了,何况他自剑池出来已经是遍体鳞伤,并不算是什么多有活力的康健躯壳。
未及两年,便觉身体沉重,不能随意活动。
平日里连轻松喘口气都深觉困难,分派到他的任务自然是很难按时完成,外门其他跟他共事的人不知他身体状况,每次见他拖拖拉拉、不肯按时按量的完成手中事务,对他的印象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以前听闻他名声极坏,到底未曾亲眼见过。
外门弟子和管事对他虽说态度冷淡,不愿跟他来往,却也没在各种事务活计上与他为难,偶尔还有那么两个不知往事的新弟子见他瘦削病弱,愿意顺手替他多做些事情的
——当然这点也跟他自身的长相气质有关。
毕竟他本身生得不差,还连着渡过金丹元婴劫,即便是因伤重和中毒的关系,始终看着病恹恹的,没什么生机勃勃、上扬的活力。
倒也勉强能被称之为是病美人的。
只是那些愿意出手帮他的新弟子,也很快会因为各种原因对他印象变差,或许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以前的手段恶毒,或许是跟他相处时觉得他偷奸耍滑,不愿认真做事修炼。
刚开始的几分亲近,到后来也逐渐疏远了。
疏远不说,还得转头回来狠狠的踩他两脚。
说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难怪会被内门所厌弃放逐到外门,已经如此却仍旧不知悔改,竟还变本加厉的各种拖延连分内之事都不愿意做,简直丢尽他们忘情宗的脸。
见徐清焰不听劝阻,仍旧我行我素的不知道悔过自新,当即也就气愤十足的甩袖走了,从此各种冷眼相对或者刻意为难的情况并不少。
这种情况倒也没持续多久。
只是后面徐清焰的镜框并非有所好转,而是越发的困难、举步维艰,几乎所有宗门皆是外门势力远比内门错综复杂,忘情宗也不例外,他所占据外门管事的位置不好不坏,却总有那么几方势力都想要收入囊中。
看徐清焰自然也就不怎么顺眼了。
以前是摸不准宁域白的态度,不敢轻易对他如何,待到牵机毒事件过后,那些人自觉摸到宗主伍尧和宁域白的态度,先是不轻不重的给他设了些难题为难他。
见徐清焰果真无法解决,内门也没任何的动静。
干脆利索弄出来好些他根本不能解决的难题,等到事情彻底闹出来后,就上报到内门以徐清焰不甘心留在外门,因此不愿意尽心处理分内事务的名头要除掉他身上职务。
这事其实也不算是冤枉他。
毕竟以他当时的情况确实不能处理好份内事务,能力不足被要求撤掉职位乃是人之常情,只是那些人难得选了个与事实不符,却能让伍尧和内门的人深信不疑的理由。
因此他外门管事的位子轻易便被撤了下来。
失去了管事位子,没了定时的灵石来源,浑身修为渐失、拖着沉重病体的徐清焰日子有多难呢,时时刻刻要忍受病体和剧毒的折磨,日渐衰弱至连行动都困难的地步不说。
别说买治伤的丹药,他甚至连果腹都极为困难。
修士能依靠修炼汲取灵力运转维持生存,但他当时经脉已经破碎成片,这个法子自然是不合用了,有灵石时还能买些辟谷丹和食物拿来充饥,等他手头的灵石全都用掉,隐隐有些难以为继的时候。
徐清焰不得不另想它法,在住的地方开了块地。
种些在宗门规矩里允许种的东西自给自足,只是他当时住的地方并非灵气充沛之地,自身也病弱力微,没什么精力仔细照料,种下的东西自然也很难成活的。
更别提自行生长茂盛,结出硕果累累供他食用。
其中唯有种名为玲珑草的低阶灵植长得最好。
这种勉强能算成是黄阶下等的灵植,根叶中蕴含的灵力略等于无,却因生命力旺盛的缘故,常被各宗门用作养做草坪的绿植使用,反正由它铺成的草坪再怎么被践踏破损,只要稍微有点灵气它就能再次复苏。
以忘情宗外门灵气浓度,生长茂盛也是自然。
徐清焰临死前,便常年以玲珑草为食。
见他竟沦落吃低级灵兽都不吃的玲珑草保命的地步,连惯常聒噪、最喜欢跟他抬杠的青鸟都不忍跟他再起争执,摆弄着自己长长的青色尾羽,发出声幽幽的叹息,“早知道会落到如此地步,你多攒点灵石多好。”
徐清焰无奈苦笑,“我哪有多余的灵石积攒。”
他们忘情宗又不是坐拥数道庞大灵脉的揽月城,本身也不多富裕不说,他还要养三个半的徒弟,没把他给彻底吃得一穷二白就不错了!
再加上怀英出事,妖族上门是紧紧挨着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哪有空去准备灵石丹存起来,且剧情只说他最后会死在白潇潇跟宁域白的结契大典上,等剧情顺利走完就算任务完成,他也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也没说他杀青前会过得如此的凄惨可怜呀!
徐清焰回忆完,见对面宁域白还痴痴盯着玉剑碎片里的那么绿色看。
牵机这种能被称之为奇毒的剧毒,奇就奇在它极难查出来,中毒者虽会在夜里心如刀绞,头痛欲裂,寻常修为不够、医术不精的医修却很难查到中毒迹象。
唯独血液在离体两月后,会呈现出诡异的绿色。
算算时间,他自于忘情宗山巅被白潇潇捅了个对穿后,确实也已经两月有余,粉白玉剑上沾染的血变为幽绿,这才是白潇潇为何会急着破坏桃花玉剑的缘故——不能让宁域白察觉那渗进玉剑里的幽幽绿血。
面前这个宁域白能察觉,不过是因他心之所想、鬼蜮所化。
可惜呀……
但凡他自剑池出来后在忘情宗举步维艰、踽踽独行的那些年,宁域白对他有过只言片语的关心和护持,他在看到由鬼蜮所化的宁域白拿心头血点魂灯,见其对着那抹幽绿黯然伤神时说不定也就心软了。
只要他有丁点动摇,鬼蜮便能将他掌控了。
可惜宁域白没有。
因此他不论是见到那盏盛满了鲜血的魂灯,还是见到宁域白看着那染血的桃花碎玉状若疯狂,心中都是半点波澜不兴。
看灯是灯,看剑也只是剑。
徐清焰从很久以前,就不敢再随随便便心软了。
魂灯闪烁着明灭不定,周遭暗黑看不清楚。
徐清焰坐了片刻,只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心知这是鬼蜮施加过来的影响,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反抗不得,也懒得费力的撑着。
极干脆的阖拢眼皮,陷进沉睡里。
这次徐清焰是被唤醒的,有人在他耳边低声喊道,“师叔,清焰师叔醒醒。”见他睁开眼睛,跟前站着的忘情宗小弟子略松了口气,捧着笑脸姿态恭敬的跟他禀报,“您不是说要亲自送饭给小仙君么,赶快去吧。”
徐清焰没吭声,先是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正坐在个微微杏黄的梨花木矮几后边撑着脸小憩,手边堆着些许绘着浅显阵法的小物件,背后便是双层褐色雕花窗户,被卷起来悬挂至顶端的细竹窗帘两侧垂着浅碧流苏,映着窗外花开如流云逸散的落仙桃。
正是幅他永远看不够、也忘不掉的如画美景。
这是他的房间。
是他位于忘情宗桃源峰上的房间。
徐清焰轻轻笑了下。
这鬼蜮真有意思,是知道幻化出来的宁域白困不住他,便直接将场景转到忘情宗来了吗,倒是真挺能窥探人心的——忘情宗确实有他许多舍不得,想要再见到的人以及他想要重现的时光。
随手拿起旁边刻了小型聚灵阵的红木摆件,仔细摩挲着看了会,这是他刚刚学习阵法时的练手之作,按照世间线算他如今刚刚结丹不久,被他师父安置在桃源峰住下来,日后的三个徒弟也都尚未拜师。
那小弟子所说的小仙君,应该是怀英了。
怀英自小没有娘亲,他大师兄身为忘情宗的少宗主,肩负重任,整日里忙着修炼,空闲时还得协作师父处理宗门事务,能用来陪伴照顾怀英的时间极少。
反而是当时的他身为最小的那个。
上面有师父师兄撑着,也没什么要承担背负的责任,因此浑身轻松,相对悠闲,本着能替师父师兄分忧解难的想法,主动将怀英挪到自己桃源峰来看护照顾。
见他迟迟不说话,那小弟子轻轻唤道,“清焰师叔……”
徐清焰放下手中摆件,朝外面走,“走吧。”
那小弟子赶紧拎着食盒跟上,这栋小院是当初徐清焰亲自设计建造,整体小巧玲珑,拢共也不过十余间房舍,多半被他用来堆积各种材料和工具,能住人的就那么四五间,怀英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徐清焰转过头便要去推门。
去被那拎着食盒的小弟子拦住,“清焰师叔,洛小仙君近日回了天堑峰,还是您亲自送回去的,您莫不是忙得忘了此事?”
天堑峰乃是他大师兄所选洞府所在,按照世间线算此时他大师兄也确实尚在,怀英偶尔回天堑峰父子团聚也无可厚非,能够说得过去。
只是……
徐清焰略疑惑,“那你说的小仙君是谁。”
那小弟子却是比他更加疑惑,“是您新收徒弟,宁域白宁小仙君呀。”
徐清焰略楞。
宁域白是他进阶元婴境后才从外面带回来收做徒弟的,那已经是他大师兄去后很多年的事了,按理说宁域白此刻甚至都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忘情宗。
念及此刻身在鬼蜮中,徐清焰也懒得多想。
略作犹豫后,问那小弟子,“宁域白如今住在哪里?”
这倒并非是他记性不好,只是宁域白上山时怀英已经即将结丹,孔雀也已经是翩翩少年,需要自己单独的修炼场所,自然不可能都跟他挤在个小院子里。
这十数间房舍几经扩建,早已不是原先小巧的模样。
那小弟子略疑惑看了他眼,似是觉得徐清焰这句话颇为奇怪——毕竟他平日里对徒弟们可是再关心不过,怎么可能突然忘了徒弟住在何处呢。
但他不过是个杂役弟子,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过多置喙,只安静垂了头,领着徐清焰往宁域白的房间走过去。
宁域白倒是跟他记忆中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看着不过四五岁,小小瘦瘦的一团,唯独脸颊软糯红润,带着两分小孩子独特的婴儿肥,抱着木剑蜷缩在对其而言略显宽大的椅子里。
半张脸都掩盖在阴影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开门声,侧头朝他们看过来。
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日后冷硬若冰山雪石的性子在此时已经初见端倪,徐清焰早已经习惯,也没觉得在个小孩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有什么不对的。
径自走进了房间里,朝着摆饭的圆桌走了过去。
以前他肯定是要先去抱宁域白的,当时他对这个从小父母双亡,亲族断绝,且自身性子冷僻,隐隐有些自闭症倾向的小徒弟极为心疼,平时能照顾便多照顾着些。
见宁域白如此境况,必定是会去抱着仔细询问。
但此刻他却是不想了。
明知道宁域白是块捂不化的冰块,他既没得什么非得抱块冰才能安睡的症状,也不喜欢抱着块能冷彻心扉的冰块找罪受,自然不可能再有任何过多的动作。
见他到桌边,送饭的小弟子也跟着过去摆饭。
因着他平时对徒弟们悉心关注,仔细照料的缘故,饭堂送过来的饭菜都由厨子精心准备,有两碟分开咸甜口味、样式精致的点心,三样精心烹饪好、香味四溢的肉食,还有两份翠绿鲜白、清炒出来的素菜,最底下是碗混合着青翠菜心和雪白鱼肉丸子的汤,以及拿玉碗盛着半满的红玉粳米饭。
每样数量都不算多,胜在制作精细搭配的很好。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小弟子摆好饭,就要去请宁域白过来用饭。
这位小仙君生性冷僻、不爱与人交流,就连吃饭穿衣都得要人去请才肯动弹,别看他已经在这边摆好了丰盛饭食,若是不请便是饿着也不会主动过来用饭。
谁知等他刚转过身,就见宁域白慢步走过来。
小弟子略楞,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却见宁域白慢慢走到徐清焰跟前,伸出没什么肉的小手抓住徐清焰衣袖。
声音似是满含惊愕的微微颤抖,“师父。”
小弟子更惊讶了。
自从宁域白上忘情宗,这还是第一次开口喊师父呢!
徐清焰却不觉诧异。
他非常清楚的记得这里是鬼蜮,而他确实曾期待过,想等幼时的宁域白开口叫他师父,如今宁域白这声师父叫出来,他倒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很。
眼神冷淡的看了眼宁域白,“落座吃饭吧。”
只有五岁的宁域白却不肯去旁边坐下,就那么拽着他衣角仰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似是敬仰也似是留恋不舍。
其中蕴含的情绪太多,倒不像是幼儿眼神了。
徐清焰极冷淡的看了他片刻,“怎么,不想吃。”见宁域白只抿紧了嘴唇望着他,也不说话,便冲候在旁边的小弟子招招手,“既然他不想吃,那你便将这些都扯了吧。”
等桌面被收拾干净,徐清焰看了眼宁域白。
侧头问那替饭堂送饭过来的小弟子,“你知道哪里有种玲珑草么,去替我寻些过来。”说着往袖子里掏出块灵石扔个那小弟子,“我有用,尽快。”
满满一框玲珑草很快便被放到了徐清焰跟前。
徐清焰略笑了下,伸手将那框草推到宁域白面前,“既然替你准备的饭食你不喜欢,不如尝尝这玲珑草的味道如何。”鬼蜮不是想让他看到宁域白悔恨交加,看到宁域白将他所遭受过的一一经历过么。
那便来吧,他倒要鬼蜮看看能不能动摇得了他。
尚是幼年形容的宁域白有些疑惑,不知他此举所为何意,沉默着看了他会,见他表情冷淡似是已经下定决心,也不开口问他是为什么,伸手就去拿了根玲珑草往嘴里塞。
皱着眉头机械的咀嚼两下,困难的咽了下去。
吃完一根后,宁域白拿请示般的目光看他。
徐清焰冷淡的笑着,“继续。”
宁域白便二话不说的继续伸手去拿篮子里玲珑草吃,一根接着一根,见徐清焰不喊停、他便继续咀嚼吞咽的动作,直到将那满满一筐的玲珑草全部吃完。
小肚子圆滚滚的,被吃下去的草撑得老高。
等草吃完后,仍拿那种极复杂的眼神望他。
徐清焰轻声问道,“玲珑草好吃么?”
宁域白看着他轻轻摇头,声音嘶哑难闻,“不好吃。”
其实徐清焰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了。
玲珑草可是连低等灵兽都不愿吃的,味道腥苦难闻便也罢了,草叶两侧都生有细绒,只有最嫩的叶尖吃着不拉喉咙,偏他说有用,那小弟子便以为他是要碾出草叶里头的汁液画符绘阵。
特意选了生长年份长、自认功效更好的送过来。
叶片上的浅绒毛早已化作细刺,宁域白吃了那么一篮子,自嘴唇起,到舌头喉咙,甚至肚子里的血肉早已经被细刺划破。
血肉模糊,艳红的鲜血似水般流淌个不停。
将他的脖颈,胸口的衣服,连带他脚底的地面都染成红彤彤的一片,血腥味无比的刺鼻,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正遭受着多大的痛苦。
徐清焰端坐在桌边,看着他遍地的嫣红鲜血,目光平静而悠远,“确实是不怎么好吃,可是你知不知道。”
“这极不好吃的玲珑草,我吃了足足几十年。”
“当我第一次吃它的时候,我也觉得它可真是难吃,难怪连最低等的灵兽都不愿意吃,怎么会有人会想着吃这种东西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吃它,就再找不到其他能吃的东西,这偌大的忘情宗……这漫山遍野的灵植和灵兽,饭堂里那么多被烹饪好的食物和果子,都没有属于我的那份。”
“我不吃它,就只能被饿死在这雪山上。”
“这里曾经是我长大,是被我视作家的地方呀,可等到了最后,这么大的忘情宗,怎么就容不下我一个徐清焰呢。”
他轻轻歪着头,陷入了真心实意的疑惑中。
站在他面前的宁域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剧烈的变动了几下,撑着手边的椅子,张嘴“哇”到吐出好大一摊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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