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刨土
“为了让我来这,手段可够多的。”
程寂有些自嘲地笑道,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感受着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腔,钻入他的呼吸道,进而在动荡的内心中寻求一丝平静与平衡。
他已经能克制住自己那想要干呕的应激反应,只不过,血味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消散,眼前的也并不是幻觉那么简单。
他低下头,看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一路蔓延,竟朝着后花园的深处而去。
在那边,树丛明显更加茂密,完全遮盖了树枝后的景象,植被的模样也更加原始,歪歪斜斜,肆意生长。
我该跟去吗?
程寂自言自语,没有擅自行动。
但下一刻,他听到了道路深处传来的呼救声,在呼喊着杜子杭的名字。
程寂环顾一周,也不懂对方怎么看到的自己,按理说,双方的视野应该是相近的,就算自己一时间没有发现,也总能有一个角度同样望得到对方。
程寂壮了壮胆子,孤身一人身处在此,让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显得至关重要。只不过,杜子杭的这具身躯并不像是程寂自己,他发现,在心脏快速搏动的情况下,自己的胃部会一阵阵地抽搐。
这种感觉很不好,比起晃动着身子艰难地跑步还要不适。
程寂有自信,让杜子杭短时间内变成一个灵活的胖子,但是,若是受到负面的影响太多,反而会变成一种制约。
罢了,这个节骨眼上,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他发现,来时的道路已经消失,身前身后都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树丛,弯弯绕绕,仅仅遗留着一条堆满落叶的石子路。
“程晓强,你在吗?”程寂向着天空吼了一声,感受着声浪穿过层层树叶,向着四周逸散,最后掩盖在穿林的风声中,惊起了扑腾的乌鸦。
它们用那沙哑的叫声掠着低空飞过,在程寂的头顶盘旋,像是预告着他的死期。
忽然,一只乌鸦一头扎进不远处的树上,再次飞起时,嘴里已经叼着一颗眼球,血淋淋的组织末梢从空中滴落血液,好巧不巧地打在程寂的脑门上,像是落了一滴雨。
哗啦——
在乌鸦飞过的地方掉下来了一具尸体,猫!还是猫!
和昨晚见过的一模一样!
它从树杈上掉下,落在灌木之上,先是陷进去,然后又朝外一弹,最终掉在了路边,拖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程寂退了半步,他总觉得,这猫在跟着他,他又想到了那个自称是自己杀了猫的女孩,还有......
那猫眼的男孩。
它们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就这么一直纠缠着他,就算另一个神秘怪谈潜伏在侧,也要夺下程寂这一块肉?
程寂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它渐渐有些不受控制了,他开始感觉到口渴,仿佛进水能让这躁动的思维得到片刻的冷却。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不去关注那只猫的尸体,可是,他渐渐觉得,自己的双眼变得有些古怪,每一次眨眼的时间都比上次要长,长得像是能度过一个世纪。
而后,无法合上的双眼开始有些酸胀,眼泪从泪腺中分泌而出,模糊了视线。
他不禁用手擦了擦双眼,而就在这时,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半腐朽的标牌,上面写着:
活动场地从此进!
活动?是什么活动?
程寂站在标牌之前,望了眼这条突然新增的岔路。
他知道,这里就是怪谈所指的地方,不能进去的神秘道路。
尽管,这番话出自一只披着人皮的厉鬼之口,用反向思维去考虑,自己反倒更应该来到这里。
但话虽如此,那不明身份的厉鬼依旧引导他来到了这里。如果它不想程寂顺着岔路走,那又何必刻意提及这一点呢?
“试一次吧......”程寂喃喃着,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条道路并没有多长,但胜在弯弯绕绕,行走的过程中,程寂也不记得走了多少个有弧度的弯道,眼前不是灌木,就是低垂的树枝,时不时勾住程寂的衣角,让他惊悚一跳的同时,打断着程寂冷静的思绪。
不过,程寂慢慢发现,从某个时段开始,这条路上多了一些人为活动的痕迹。
那是一些彩带,就像是活动现场用礼炮打出的那些纸条,五颜六色的,有的镀了一层亮片,有的则是蜷曲成螺旋状,样式十分花哨。
不过,时间都有些久了,上面粘着厚厚的污渍。
越往里,彩带越多,渐渐有了各式的传单。
上面印着:校园怪谈创作比赛。
程寂低头捡起了那张传单,制作得十分简陋,但是临了,他看到了袁易川的名字。
对方会在这里吗?
另外,宋应航曾经说过,他是创作比赛的第一名,有袁易川亲自颁发的奖状。
是了......
可在这个时间线上,宋应航在哪?
程寂试着回想一下,在课堂上,他似乎就没有关注到宋应航的存在,可随着他深入地调动起思维,课上的记忆反倒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甚至开始忘记身边的同学叫什么,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有意地抹除他的记忆。
呼——
阴风飒飒,裹挟着神秘的香味向着程寂的脸上吹来。
看来,前面不远就是出口了。
程寂感觉自己的双手开始变得冰凉,连身上都慢慢地被那种味道熏染透,他就像变成了其中的一份子,完全融入到了这个环境。
在这里,是一片空地,摆着几张方桌,零星生长的绿草装点在褐色的土地上,衬得环境有些荒凉。
果不其然,程晓强就在这里,只不过,他并没有同程寂想象中那样在惊慌地求生,也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坐着看他最喜欢的小说。恰恰相反,他在刨着一个土坑,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只是用他的双手,一点点地抠着。
他的双手鲜血淋漓,指甲磕碰在硬物上折断,看似完好的那些则是卡着肮脏的泥土,呈现着灰黑的颜色。
程晓强并没有感知到程寂的到来,依旧是认真地挖着土,嘴上重复说着:
明明就在这里的。
去哪了......去哪了!
满是腐殖物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包裹着程晓强,程寂走进几步,他这才摇晃着脑袋坐倒在地上。
“你来了......”
他轻轻地道了一句,并没有转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程寂有些犹豫地开口,可是对方依旧没有搭理他,空洞的双眼仿佛藏着浓郁的厄运,无比地灰暗无光。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程寂的话。
却见身下有一只白猫从胯下穿过,尾巴有意无意地打在程寂的小腿上,径直朝着程晓强的方向而去。
原来,对方并没有在和自己打招呼。
“怎么办,磁带不见了,我答应要帮宋应航保存好的磁带......怎么办,怎么办?!”
程晓强终于转过了身,似乎想要去抱那只猫,可是,他的手臂居然从白猫的身上轻易地穿透而过,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虚影。
“一定要找到磁带!它就埋在土里!”程晓强似乎对眼前的状况不加惊讶,只是中止了抱猫的动作,继而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
而那只白猫,则是来到了土坑边,继续顺着程晓强挖好的洞往下刨着。
“拜托了,拜托了......”
程晓强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抽泣。
而后,程寂突然发现,在白猫用爪子发掘的地方,露出了一节手指。
那是一个被埋在土里而死的人!
而泥土下,正幽幽地传出一句:
救我......杜子杭!
程寂心跳慢了一拍,再眨眼时,周边哪有白猫亦或者是程晓强的身影。
他正跪在那刨好的土坑边,双手都是泥。
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杰作......
而一张带着标签的磁带,正从土里露出半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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