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在傅文钰的笔下,王员外从管家[kou]中得知了张家换子的事,喜不自禁。

  他一方面欢喜张狗剩才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方面也庆幸张狗剩才是自己儿子,而不是那胆敢当街杀人的王富贵。

  王员外对于王富贵失手杀人的事,是非常不满的。

  他之前是爱子心切,所以才压下了不满的心情,甚至亲自上门给王富贵求情。但现在得知真相,这种心情就压不住了。所以他马上命人将张家几人捆绑起来,亲自押送到官府报官,告张嬷嬷换子,求县令主持公道。

  包县令也有些愕然。

  一件简单的,证据确凿的杀人案,怎么变成换子案了呢?

  好在他心理素质很好,而且这件事也跟王富贵有关,所以在审王富贵的案子之前,他升堂审理了张嬷嬷的换子案。

  但事情并不太顺利。

  王家告张家换子,而张家众人矢[kou]否认。

  似乎是早有准备,不管是一[kou]咬定自己没换的张嬷嬷,还是醉酒后被套话的张父,在公堂上都否认了王富贵才是张家人,并且一直喊冤。哪怕是上了刑,张嬷嬷开[kou],也只是说她当年的确起了换子的心思,但后来心里害怕,又换了回来。

  所以王富贵才是王员外亲子。

  至于张父的[kou]供,因为对方当时处于醉酒的状态,当然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毕竟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匆忙之下,王员外也没有让张父画押。

  哪怕把王富贵和张狗剩两个当事人带上公堂,他们也莫名其妙。

  王富贵哀求着王员外、王太太,以及张嬷嬷等人,哭喊着让他们救他出去。而张狗剩得知自己可能不是张父亲子,脸上的表情顿时也跟着复杂起来。

  最后无奈之下,包县令提出了‘滴血认亲’。

  “你们可想好了?”

  “血脉至亲,并不会改变。若是亲父子,那你们的血必能相融,而若不然,便是没有父子缘分,不得强求。”

  时人辨认是否为亲父子,除了样貌之外,的确有‘滴血认亲’这样的法子,所以王员外满心激动:“想好了,多谢大人!”

  他当即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指划去,往碗中滴落两滴血[ye],然后他的目光就期待地看向了张狗剩。

  张狗剩犹豫着,也滴了一滴。

  而并不愿意,嘴里一直嚷嚷着‘我才是王家儿子’的王富贵,也被差役们压着划破了指尖,在他的鬼哭狼嚎中,一滴血同样滴了下去。

  接下来,众人心急如焚地等待。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发现,张狗剩的血滴落之后,竟然真的能与王员外的相融!但没等众人惊喜,他们又发现王富贵的血[ye],也毫无痕迹地与王员外的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要知道之前包县令可是说过,父子血脉相承,必融于水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嫡亲父子,那么他们的血[ye]定会在水里相融,此法就能够分辨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王富贵,是王家子嗣。

  可为何,三个人的血竟然融合在了一起呢?

  难道王太太当年,生的是双胎?

  在场众人的脑海中,纷纷浮现了这个念头。

  王太太当然知道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的,但看到这样的情景,她也茫然了。最后她看看自幼疼爱的王富贵,又看看莫名亲切的张狗剩,再也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煎熬了,竟然直接上前几步,朝着张嬷嬷跪了下来,哭喊着哀求道。

  “嬷嬷,嬷嬷……”

  “嬷嬷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你就告诉了我吧。”

  “到底谁是我儿,谁是我儿啊……”

  张嬷嬷在双方滴血时是很紧张的,但看到三个人的血竟然在水中融合在一起时,嘴角早就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如今听到王太太这样的话,她忙也跟着跪了下来,装作诚恳的模样朝王太太道:“太太,太太老奴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她还举起了手臂做发誓状,“若说了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富贵少爷才是您亲生的!”

  “当年老奴的确是起了换子的心思,但没过几天,就又换回来了啊!因为少爷换到了我们家,天天哭闹不休。眼见着他的哭声越来越小,家里的[ji]还死了两个,把我儿子和儿媳妇都吓坏了,我那儿媳妇怕得很,就给抱回来了。”

  “当时老太太正病着,太太您正在坐月子也起不来身,所以没发现。”

  “富贵少爷真是您的儿子啊!”

  好似怕王太太不信,张嬷嬷还拍了一下脑袋,‘惊喜’道:“对了,太太您还记不记得,富贵少爷刚出生的时候,脚底有颗红痣!”

  “您当时还看过呢。”

  “当时富贵少爷刚出生,老奴还来不及换,那就是您的亲儿子啊,脚底板有颗大红痣的,当时您还说‘怎么这么红’呢!”

  对对对,王太太经过这番提醒,也想了起来。  她急忙站了起来,转身抓着王员外的手惊喜道:“老爷,老爷!”

  “是有一颗红痣,我亲眼见的!”

  “刚生下来的时候,稳婆抱了给我看,我们儿子的脚底板上,的确是有一颗红痣,红得很,就跟血一样红得很的!”

  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地扒下王富贵与张狗剩的鞋子,发现张狗剩的脚底空空如也,而王富贵的脚底的确有一颗红痣。那颗痣虽然没有王太太描述的那样艳红如血,但也能看出的确是红[se]的,证据确凿无疑。

  “我的儿啊……”

  王太太当即就搂着王富贵哭了出来。

  所以,王富贵才是他亲生的?

  一时间,王员外有些茫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看了看癫狂大喊着‘我才是爹的儿子,爹你快救我出去’的王富贵,又看了看手握成拳,低落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的张狗剩,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泪水。

  ……谁才是他的儿子?

  正当王员外沮丧、张家人欢喜,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堂上的包县令一拍惊堂木,然后道:“肃静!”

  差役们紧随其后:“威武——”

  待众人逐渐安静下来后,包县令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王富贵才是王家的亲儿子,张狗剩与王家并无关系。那本官即刻宣判,王员外乃诬告,责其赔偿张家白银一百两,以做补偿。”

  “王员外,你可有不服?”

  王员外的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弯了下来,整个人也颓丧万分,他朝着县令拱手,苦笑道:“[cao]民服,定会赔偿张家损失,多,多谢大人。”

  张家人喜出望外,亦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包县令嗯了一声。

  然后他又道:“既然此案已了,尔等又都在,那择[ri]不如撞[ri],本县现在就审王富贵杀人案。”

  由于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原告被告都在,并且王富贵也已抓拿归案,所以包县令审起来非常快,没多久他就取了一根签扔在地上,“王富贵杀人,证据确凿,判斩立决!张狗剩[yu]帮人替死,犯朝廷律令,打二十大板。”

  “行刑!”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差役上前,一个举起大刀朝着王富贵砍去,而另一个也举起板子朝张狗剩打去。与此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他的衙役们也一拥而上,拦住了王家人,一时间屋内能自由活动的就只剩下了张家人。

  而在场的三个张家人,无论是张嬷嬷还是张父,亦或者是张母,纷纷脸[se]大变,不约而同地朝着王富贵冲去。

  而张母更是失声惊呼。

  “富贵——”

  然后场面就停滞了。

  因为衙役们没有杀人,也没有打人,而是反过来将张家三人抓住,按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不管是王家人,还是围观的百姓们,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杀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

  “张家人怎么被抓了?”

  ……

  正在这时,上首的包县令却笑了起来。

  他解释道:“适才本县令说父子血[ye]必能相融,不融则不是父子,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有的父子血[ye]不能相融,但他们也是父子。”

  “太医院曾有太医试验,往水中加白矾则融,加清油则不融。所以所谓的滴血认亲、滴骨认亲,都不一定准。”

  “也因此,本县令安排了一场戏。”

  他的目光放在了错愕的几个张家人身上,严肃道:“你们张家人,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当两个孩子都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救谁?”

  “你们都说张狗剩才是张家人,王富贵只是主家的少爷。那张嬷嬷你急着救王富贵,乃主仆情深,情有可原。可你们夫妻二人与王富贵非亲非故,甚至都没有见过几次面,为何还要冲上去替他挡刀啊?”

  “你们的亲儿子在那边呢。”

  “还不速速招来!”

  听到这话,张家三人顿时脸[se]大变。

  诚然,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一家或许反复商量过眼前的场景,对暴露之后如何应对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除了张父醉酒那次外,在“真假王富贵”的事情里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但最后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当王富贵与张狗剩齐齐遇难的时候,他们都冲向了王富贵,没有一个人多看张狗剩一眼,这样的行为肯定是不正常的。

  王员外这时候也明白了,他转身看向了茫然中的张狗剩,又哭又笑。

  “儿子,你才是我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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