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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真假少爷》照进现实+……


丫鬟的声音如响雷一般,在夫妻二人耳边炸响。

  两人略一思索,顿时脸[se]大变。

  “什么少爷,什么‘少爷不是你扔的’,你给我说清楚!”唐太太以为是养在家里的儿子出事了,当即就站了起来。

  “快,快把少爷找过来!”

  “是,太太。”当即便有丫鬟夺门而出。

  但唐员外却想得更多了些。

  一来他相信自家儿子身边不会少了人,意外没那么容易发生,更别说‘扔了’这种意外了,儿子今年才五岁,整天待在家里,能‘扔’到哪儿去呢?

  二来便是这个丫鬟出现的时机和表情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唐员外习惯了不管在哪里都是眼观八面、耳听八方,不会错过任何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所以他就养成了随时随地都注意观察四周的习惯,不管是人还是景,亦或者是其他。

  所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丫鬟是自己和娘子提起话本内容的时候进来的,刚进来的时候表情如常,但慢慢就额头冒汗,脸[se]发白。

  已经成亲了的他,是知道有些女子小[ri]子的时候会疼得冷汗直流的,他家娘子以前便是如此,所以他当时也不在意,还特地移开了目光。

  但现在想想,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貌似是……

  ‘……家里的一个[nai]嬷嬷就趁机把王员外的儿子跟自己的孙子调换了……”

  就是这一句!

  想到这里,唐员外顿时脸[se]大变。

  因为他同时记起了眼前这个丫鬟的娘家嫂子,正好是儿子的两个[nai]娘之一,而且当初娘子临盆,自己也同样不在府内!

  唐员外心中剧震,当即就是一声大喝,“你是不是换了我儿子?!”

  “说!”

  他的这一声大喝,顿时就击破了丫鬟的心房。

  那丫鬟跪地求饶起来,“不是我换的,不是我啊老爷,您饶过奴婢吧。真的不是我换的少爷,也不是我扔的少爷啊。”

  “他,他,他……”

  丫鬟瞪大了眼睛,惶恐道:“我昨天回去,他人就不见了……”

  晴天霹雳!

  不仅是唐员外,就是已经明白过来的唐太太也是眼前一黑。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但把真的唐家少爷换走了,还,还把人扔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屋内[sao]乱起来。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快扶太太坐下!”

  “老爷,老爷怎么办啊老爷?”

  ……

  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唐员外最先镇定下来,短短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许多。结合刚才发生的事,以及这个丫鬟透露出来的几句话,他觉得怕是他们之前把人藏了起来,结果这次回去发现人不见了,于是这丫鬟才心虚。

  又正巧他提起了‘换子’,丫鬟便下意识觉得他已经发现了,恐慌之下就露出了破绽,一被[bi]问便吓得都抖露出来了。

  想到这里,唐员外咬了咬牙齿,恶狠狠地道:“你,你给我说清楚,统统都说清楚。要是有所隐瞒,我定让你们一家都生不如死!”

  为了让她知无不言,他又特地补了一句,“别想着隐瞒,要知道你们的事,都被高人写在话本里了。”

  “写得清清楚楚!”

  原本还想要有所隐瞒的丫鬟,一听到‘高人’、‘话本’等词,顿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这丫鬟姓黄,全家都是唐家签了死契的下人。

  五年前就和傅文钰话本里写的一样,唐员外外出做生意未归,而怀孕九个月的唐太太则提前发动了。但与话本里的王太太不同的是,唐太太生完儿子之后大出血。

  当时整个唐府慌乱成一团。

  而且最让人为难的是,唐府没有长辈,除了唐员外之外就数唐太太最大。就连最有能力的管家也随唐员外外出做生意了,所以当时的唐府可谓是六神无主、愁云惨淡。

  至于刚出生的唐小少爷嘛,则[jiao]给了[nai]娘照顾。

  因为唐太太是早产,所以当时只有一位[nai]娘合适,正好是丫鬟的大嫂,黄家儿媳妇。她因为刚生完孩子没有多久,就来唐家做了[nai]娘,心中对自己的儿子很是惦念。于是就趁着唐家没人主事的机会,让家人把自己的儿子送来了。

  所有人都担忧着唐太太的[xing]命,没去太关注小少爷屋里的事,所以竟然让她偷偷地养了半个月的亲儿子。等半个月后得知消息的唐员外匆匆回来,那准备把亲儿子送回家的黄家大儿媳妇看看唐家少爷,再看看自己的儿子,竟然鬼使神差地将两个襁褓调换了过来!

  多么的匪夷所思,但居然发生了!

  丫鬟断断续续地说:“当,当时,太太命悬一线,好几个大夫都说太太不行了,府里,府里乱成一,一团,也没人去看,看少爷。”

  “大,大嫂她,她一时糊涂,她……”

  丫鬟悄悄抬头,看到无论是唐员外还是唐太太,亦或者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是一副要吃人般的表情,吓得连忙转移的话题。

  “后来,后来老爷回来了。”

  “但老爷,但老爷回来得匆忙,当时看到的其实是我大嫂的儿子,大嫂说她当时抱着少爷在里头喂[nai],出来后就看着老爷抱着她儿子,还说她养得好。后来老爷,就,就急着给太太找大夫了,所以,所以也没,没发现。”

  唐太太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扇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

  “我,我要让你们一家,让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丫鬟吓得大叫,“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

  唐员外连忙追上去拦住了愤怒的唐太太,他当然不是怜惜丫鬟,而是觉得事情都还没说完呢,可不能让她出事。

  他一边吩咐人去拿下黄家所有的人,一边让那个惊恐得瑟瑟发抖的丫鬟继续说下去。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为了让她知无不言,唐员外甚至咬牙承诺,“你继续说,后来如何了。我,我真正的儿子在哪里?”

  “我的为人你也清楚,而且从祖上起,我们一家就常做善事,有恩必报。你告诉了我真相也算是有恩于唐家,只要平安找回我亲生儿子,我便让太太放了你的身契,并且再给你一百两银子,送你到外地去。”

  唐太太大惊,“老爷!”

  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换走,如今还下落不明,唐太太心里恨不得吃了这些胆大包天的下人,哪里肯放了他们的身契,还要给一百两?

  唐员外使了个眼[se],“孩子要紧!”

  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他,可太知道小人的无耻行径了。

  只要能找回儿子,一百两算什么?

  唐太太这才不说话了。

  果然,刚刚吓破了胆的丫鬟听到身契和一百两之后,脸[se]迅速红润了起来,又断断续续地道:“……我,我爹娘,我哥是后来,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开始的时候我们很害怕,但后来见老爷和太太都没发现,就,就,就继续过[ri]子了。”丫鬟支支吾吾,最后终于道:“结果昨天我回去,发现小少爷不见了!”

  “我问大嫂,大嫂说扔掉了。”

  “我,我很害怕,老爷,太太,我是无辜的啊……”

  听到这话,唐太太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她瘫软在唐员外的怀里,痛哭出声,“他才五岁,我的孩子他才五岁啊,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扔了我的孩子啊……”

  “老爷,你要把他找回来,找回来!”

  唐员外紧紧地握住了唐太太的手,承诺道:“找,我马上就派人去找,无论花多少钱,多少的心思,我都会把我们儿子找回来!”

  ……

  唐家发生的事,过了几天才被外人知晓。

  原因还是因为唐员外大张旗鼓地绑了黄家人,包括那个在唐府养了五年的假少爷,一家四[kou]一个不少地被押到了县衙,唐员外更是亲自击鼓鸣冤。

  胡知州登堂一看状纸,顿时震惊了。

  竟然真的发生了换子案。

  和话本里的一样!

  没错,胡知州看过柳州小报。

  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的他,是四年前金榜题名的。因为[xing]子跳脱、嫉恶如仇,所以家人不放心他待在京城,寻了个机会外放了。

  三年期满评了个上等,就来了柳州任知州。

  柳州是个好地方,政通人和,没什么棘手的人物。而即便有些人心里有小心思,但打听到这位新任知州的背景之后,也安分守己了。所以来到柳州后半个月,胡知州就恢复了自己的爱好,就是街头巷尾到处窜,听人说八卦。

  也因此,刊登了不少街头趣闻的柳州小报,他早早就看过了。

  眼下柳州小报上那篇《真假少爷》的话本,正写到其中一个高[chao]情节,那就是张狗剩十三岁的时候,张父带他进城。

  这一次进城,发生了张父给王富贵磕头这样有违刚理[lun]常的事,也发生了王员外和张狗剩父子二人见面不相识,让人遗憾异常的事。

  胡知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感叹完呢,治下就真的发生了话本里描述过的一模一样的案子,而且这案子能被发现,跟那篇话本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胡知州一拍惊堂木。

  “此事原委如何,如实说来。”

  堂下的唐员外表情沉痛。

  他一改往[ri]逢人便露三分笑的习惯,沙哑着嗓音道:“禀大人,[cao]民状告黄家五人,他们合谋换走了我的孩子……”

  经过唐员外略带哽咽的讲述,不管是堂上的胡知州,还是看到有热闹看,进而围观过来的百姓们都知道了。

  唐员外被人换了孩子!

  而且两个孩子还是出生没有多久就被换了的,至今已过去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久到当年参与此事的黄家二老都因病过世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百姓们瞬间沸腾起来。纷纷询问‘是谁换的?’‘怎么换的?’‘竟然这么久了都没发现!’‘现在人换回来了吗?’等等。

  直到惊堂木拍了两下,才渐渐安静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

  唐员外已经将事情查明了,于是便详细地说了出来。

  最开始是黄家大儿媳妇想念儿子,于是就趁着唐府人人忧心太太病情的时候让家里人把自己亲儿子偷偷抱了进来。

  因为唐太太比预料之中的更早生产,原定好的[nai]娘有一个还没生,所以当时便只有黄家大儿媳妇一个[nai]娘,这件事便让她作成了。当然唐府的下人里还是有人发现了的,但在唐太太病倒,黄家又给了好处,特别是黄家大儿媳妇还是唐府唯一少爷的[nai]娘的情况下,对方便帮忙隐瞒了。

  接下来便是唐员外归来。

  因为唐员外来看儿子的时候,只看到了黄家的那个。他并不知道黄家人把孩子抱了进来,于是以为那个才是亲儿子,还抱了抱,亲了亲,眼泪纵横。因为看到孩子白白胖胖,还夸奖了黄家大儿媳妇。

  而黄家大儿媳妇当时害怕自己偷喂自家孩子的事被发现,也不敢实话实说,事情就这样[yin]差阳错。

  “你也没发现?”胡知州没忍住问道。

  唐员外表情一苦,为难地解释,“大人,[cao]民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才小小的一团。再加上[cao]民当时忧心娘子,也想不到家里会出现另外一个孩子,那孩子还穿着我娘子给孩子准备的衣裳,睡着他的小床。”

  “哪儿能认得出来呢?”

  他当时在家里看到孩子,当然以为他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了,哪里能想到[nai]娘胆大包天,竟然偷偷把自己的儿子抱了进来,并且因为自己儿子[niao]湿了裤子,还偷换上了主家少爷的衣裳和襁褓呢?

  胡知州想了想自家侄子侄女刚出生的时候,点点头,“刚出生的孩子,是难以辨认。”

  于是事情就继续发展了下去。

  原本唐家大儿媳妇再偷偷地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去,事情也就对付过去了。但最后她没有抵挡住富贵生活的诱惑,趁着把自己孩子送出去的时候,竟然将两个孩子调换了过来,送出去的是唐员外的亲儿子!

  而后面黄家其他人知道真相后,不但没有归还,反而处处帮忙隐瞒,这一瞒便是整整五年时间。而且久而久之,因为一直没人发现,他们甚至产生了一个[yin]暗的想法。

  那就是如果真的唐少爷死了,那么即便唐员外将来发现了真相,那也找不回自己的亲儿子,没准就将错就错,将假唐少爷认下了。

  想法荒谬,但黄家人居然真的这么以为!

  黄家大儿媳妇还坚定地说:“太太生少爷的时候大出血,大夫说以后很难再有别的孩子了,五年不能生,以后定也是不能生的。”

  “只要少爷没了,我儿便是少爷!”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听,但唐员外还是跳了起来怒喝:“放屁!”

  胡知州:“……”

  他没有喝止唐员外,而是再次翻了一遍唐员外呈上来的状纸,以及黄家人签字画押的其他纸张,仔细看了一下后发现,他们竟然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原因便是唐家祖上便有这样的事,当然了那个是亲儿子死了,所以就收养了下人的儿子为义子,最后把全部家产都传给了义子。

  胡知州悄悄地扶了一下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太蠢了吧!

  儿子意外死去收养义子继承家业,跟明知儿子被人害死却还把家产传给仇人,那是两件不同的事,黄家人的脑子里难道都是豆腐渣?

  围观的百姓们想法和胡知州的一样。

  他们议论纷纷。

  “……这黄家人是不是傻?”

  “他们都要害死人家唐员外的儿子了,竟然还想着人家发现之后,不但既往不咎,还将他们的儿子收为义子?”

  “是挺傻的!”

  虽然不管是胡知州还是围观的百姓们,都觉得这样很傻,但难以理解的是,黄家人特别是黄家大儿媳妇竟然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她觉得唐太太不能生了,自己儿子又自幼养在唐太太膝下,唐员外和唐太太都非常重视,还说孩子聪明伶俐,那将来孩子成为义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当然了,将来事发之后,他们肯定不会承认是故意调换的,而是一[kou]咬定是不小心、不知道等,以此来洗脱嫌疑。

  唐员外沉下脸,“胡说八道!”

  “诸位年长的乡亲们应该都知道,或者曾听家里人说过。先曾祖唐大善人的确收养过义子,但那是救命恩人的儿子。其父为护院,为救先曾祖父子而死,与这岂能一概而论?!”

  “而且先曾祖也不是因为先祖是义子才传以家业的,而是因为他勤勤恳恳,感激先曾祖的养育教导之恩,侍奉先曾祖终老。这才得了先曾祖和其他族人们的同意,继承了唐家。”

  “这件事每个唐家子孙都知道!”

  一件被唐家子孙记在心上,关于感恩与孝顺,好人有好报的故事,竟然被人误解成这样。唐员外被气得险些吐血。

  可黄家大儿媳妇不这么认为,她一[kou]咬定那也不是亲儿子。既然大家都不是亲儿子,还都是下人,那她的儿子也有机会。

  唐员外被气得不行。

  胡知州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没忍住又看了那位始作俑者,也就是黄家大儿媳妇一眼。他觉得对方的态度实在是不同寻常。

  黄家几人被带到公堂后这么久了,就属她最镇定。

  黄家女儿,也就是最初露馅的那名丫鬟。她的脸颊高高肿起,显然是事发后被人狠狠打的。双眼也布满了红血丝,眼神惊恐,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是经历了许久的担惊受怕,再施压便要崩溃了。

  至于黄家唯一的成年男子,也就是黄家大郎,他的表情也和亲妹子差不多,显然是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就黄家大儿媳妇不一样,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怎么就那么自信呢?

  如果傅文钰在此,肯定会看出她这是典型的‘妄想症’。在这种人眼里,世界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而是我希望的这样。

  形成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当年与儿子被迫分开而导致的产后抑郁,或者是因为换子而产生的心里压力,亦或者是和儿子再次分开刺激到了她,所以导致了这位在唐员外看来‘谨言慎行、沉默寡言’的黄家大儿媳妇,在心理层面上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妄想。

  平时还好,但涉及到儿子的事情上,就变了。

  唐员外夸一句‘我儿子真乖’。

  她就会在心里想,‘那不是你儿子,那是我儿子,老爷你说得对,我儿子的确很乖’。

  唐太太说一句‘我儿子真孝顺’。

  她也在心里想,‘是啊,太太不能生了,我儿子养在太太身边,不就是她儿子吗?在别人家也有这样的,不能生的嫡母养了妾室的孩子,视若己出。’

  至于她的儿子和唐家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她也能用‘唐家的某位先祖,不也是义子,和唐家没有血缘关系吗,他行我儿子也行’等等话语来自我洗脑,久而久之就完全洗脑成功,相信她认为的就是真理。

  然后她再向亲近的人洗脑。

  在现代,类似的例子还有‘主播回了我私信,她肯定喜欢我。’;‘那个女孩对我笑了两次,她愿意和我结婚’等等。

  可惜古代人并不了解这些,所以胡知州想不明白,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开[kou]询问。好在他还记得现在的自己不是走街串巷,哪儿有八卦就往哪儿凑的胡不奇,而是一州之长胡知州,所以忍耐了下来。

  接下来,他又询问了几个疑点。

  比如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但却突然扔掉了唐员外的亲儿子?

  这话是黄家大郎答的,他战战兢兢地道:“前两[ri],小的给老爷跑腿,路过一座茶楼的时候便进去歇了歇脚,点了碗茶水喝。”

  “当时,台上的奉先生说起了一篇话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打了个寒颤,“那篇话本说,说的就是一个[nai]娘,换了主家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  他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人兴奋地开[kou],“我知道那篇话本,就叫做,就叫做‘真假少爷’,没错,就是这个名儿。”

  “什么‘真假少爷’,那叫‘鸠占鹊巢’!”

  门外传来了一阵兴奋的议论声,吵得都听不清黄家大郎的话了,胡知州无奈地一拍惊堂木,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黄家大郎就继续说。

  “那,那话本说的也是一个[nai]娘,换了主家孩子的事,小的,小的便吓了一跳。回来之后,回来之后就匆匆找婆娘商量,商量。”

  现在的黄家大儿媳妇已经不在唐家当差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的差事做得不好被主家嫌弃,而是孩子三岁之后,唐太太就陆续把两个[nai]娘放出去了。

  这是大户人家常有的做法,孩子还小的时候需要吃[nai],也需要人[jing]心照顾,所以身边会有[nai]娘。但开始认人之后当家太太们却往往不会把[nai]娘留下,而是让他们回家,这是为了防止时间长了孩子把[nai]娘当亲娘。

  唐家少爷目前五岁,就处于这个阶段。

  所以一年前,[nai]娘就回家来了。

  回到家来后的黄家大儿媳妇,时常念叨着自己的亲儿子,也就是假的唐家少爷。不过家里人并没有觉得不对,因为娘念着孩子,这不是常有的事嘛。

  而黄家大儿媳妇对养在自家,那位真正的唐少爷不好。时常打骂并且不给饭吃,孩子喊她‘娘’的时候还会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那就更没有不对了。

  不是自己生的嘛。

  黄家人理所应当地这么觉得。

  然后这次黄家大郎意外听到了傅文钰的话本,还听到茶楼里有人议论世间是不是真的有‘张嬷嬷’那样的坏人时,他一阵不安,生怕被唐家人发现真相。于是他匆匆回去找黄家大儿媳妇商量,看自家是不是先避一避?

  他是不敢坦白的,因为觉得坦白肯定难逃一死。他们这样签了死契的奴仆,又犯下了大错,主家肯定是容不了的。

  所以这位黄家大郎就觉得,不如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赎身逃走。等过些年唐员外和唐太太死了,唐家是他们亲儿子当家做主之后,他们再回来认亲,享受唐家的荣华富贵,为此他还把妹妹喊回来商量了。

  结果就在他[chou]空去喊人的功夫,回来却发现真唐家少爷不见了!

  一问,黄家大儿媳妇说扔了!

  ……扔了?

  胡知州微吸了一[kou]气,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堂下的黄家大儿媳妇,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把孩子扔了呢?”

  把孩子还回去、跪地求饶,亦或者居家逃跑都能理解,但把孩子扔了自己却若无其事,实在是让人困惑不已。

  但黄家大儿媳妇却觉得自己的理由正当,被问后毫不隐瞒地道:“扔了就找不到了,找不到那我儿就还是唐家少爷。”

  胡知州没忍住又问,“那你怎么不卖了他,或者杀了他呢?”

  “不过才五岁的孩子,不管你是卖给人牙子,亦或者拿刀将他杀了,还是将他推到井里或者是河里溺死,不都比扔了更安全吗?”

  毕竟扔了能找回来,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胡知州虽然才做了三年多的官,但已经见识过好几次这样杀人灭[kou]的事了。而真的唐家少爷在外人看来是黄家的孩子,若是不小心死了,只要做得小心些,也不会有人怀疑。

  黄家大儿媳妇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要给我儿子积德,不能杀。而且我认识的人牙子都是和唐家相[shu]的,不好。”

  胡知州:“……”

  围观群众:“……”

  唐员外:“……呵。”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说她聪明好还是愚蠢好了,说聪明吧,好像是有点,说愚蠢吧,似乎也很合理。

  “大人,她真的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古怪妇人。”

  唐员外愤愤道:“她竟然把我的儿子带到城外的林子里,用绳子绑在了一棵树上,想让他活活饿死或者被野兽吃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又使出手段让她开了[kou],那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

  想到此处,他非常庆幸自己用的是‘威胁’+‘利诱’的方式,不然他恐怕真的会失去自己的孩子,毕竟谁能想到她会把一个五岁小儿绑在林子里呢?

  堂上的胡知州又扶了下自己的额头。

  这真是他做官以来,审过的最为稀奇的案子。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清楚了,人证物证也在,他便把唐员外提[jiao]的状纸、黄家人画押之后的供词、以及真的唐家少爷身上绑着的绳索仔细看了又看。

  这个案子因为唐员外做事细致,黄家人尤其是黄家大儿媳妇很配合,所以并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就是两个孩子,也都平安。

  真的唐少爷被救回来之后就生了病,所以被没有被带到公堂上来,而假的唐少爷如今跪在公堂一角,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有些浑浑噩噩。

  胡知州确认了人证物证都在,人犯也供认不韪,所以很快就宣判了。

  但它造成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

  傅文钰是在家里喝[nai]茶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不是消息已经传到了乡下,而是等胡知州判完案后,唐员外就买了一些谢礼,亲自领着管家和家丁,在张掌柜和张二的带领下,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傅家村。

  他要感谢傅文钰!

  “文钰,文钰快出来!”

  傅文钰当时刚送走了来家里换羊[nai]的村民,正端着一杯[nai]茶打算到屋里歇歇,顺便把早上师傅画的建筑图纸再拿出来好好看看,琢磨一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就看到某个族兄表情激动地冲了进来,拉着他的手就跑。

  “你家来客人了,唐员外来了!!”

  唐员外?

  傅文钰诧异地挑眉,他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唐员外啊。记忆里跟他有[jiao]集并且姓唐的人就一个——开元书坊背后的东家。

  难道是他,可是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族兄就拉着他走出了大门。而傅家的前方,正在族长、傅大石等人陪同下走过来的,的确是一个身着青[se]锦袍的陌生身影。

  而这时,眼尖的张二已经看到了傅文钰,忙道:“东家,叔,文钰出来了,那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就是文钰!”

  没等傅文钰反应过来,那个身着青[se]锦袍的身影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并且朝他深深作揖,“恩公,请受唐某一拜!”

  傅文钰:“……???”

  正疑惑间,激动的唐员外、[shu]悉的张掌柜、张二,以及从柳州城一路跟过来的好奇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感谢恩公救我一家!”

  “贤侄,你写的话本帮唐员外救回了亲儿子!”

  “文钰你写的话本成真了!”

  “这位就是写了《真假少爷》的那位傅先生啊,可真年轻。听说要不是他的话本和真相一模一样,把黄家人吓得六神无主,露出了破绽,那唐员外就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儿子了啊。”

  “真神!”

  “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除此之外,聚拢过来的村民们也议论纷纷,“文钰,唐员外谢你来了,他还带了好多东西!”

  “足足两大车!”

  “文钰要发财了啊,也不知道唐员外送了什么。”

  “听说文钰帮唐员外找回了亲儿子,那以后文钰岂不是和唐员外扯上关系了?唐家可有钱得很呐,但凡指缝里漏一点,也够吃用不尽了。”

  “是啊是啊。”

  ……

  而此时,傅文钰手上已经喝空了的杯子掉到了地上,他伸手揉了揉脸颊,不敢置信地反问唐员外,“你的意思是说,我话本上写的事,就是家里的下人把孩子换了的事,真的在你家发生了?”

  唐员外重重点头,“一点不假!”

  傅文钰:难以置信!

  而这时候,族长傅文成道:“文钰啊,唐员外是专程来谢你的,还不快请他们到屋里坐下。”

  对对对,傅文钰连忙请他们进屋。

  但一进去他就后悔了,因为自家的屋子就两间,一间是他的书房兼卧室,一间是周氏和傅蓉的卧室兼工作间。不管是将客人领到哪一个地方,都是很不合适的,毕竟唐员外可不是张二,可以随便应付。

  至于他们家吃饭的厨房,那就更不合适了。

  正在这时,傅大石站了出来。

  他脸[se]涨红,表情亢奋地道:“文钰,快把贵客请到上房。贵客临门,我们家可不能失礼!”

  对对对,傅家还有专门待客的上房。因为分家的时候,上房默认是分给了傅大石,他去了之后由二房继承的,所以傅文钰一般不过去。

  但现在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他连忙将人请到了上房,并且让探出头来看的妹妹和[chun]花去倒茶。至于母亲周氏,她去找傅六婶商量建房期间帮忙做饭的事情去了,还没有回来。而傅二叔和傅二婶,傅文钰秉承目不斜视的原则,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并不给他们二人靠近的机会。

  所以最后,傅家那间不大的上房内,便坐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唐员外、陪同来的张掌柜、当事人傅文钰、傅氏一族族长傅文成、祖父傅大石、以及后面赶来的,村里的一位邹姓童生等六个人。至于其他人,比如傅文钰[shu]悉的张二,因为没有位置就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随便找个位置站着。

  唐员外最先开[kou],已经过了最激动时候的他,现在表情已经恢复了镇定,只语气还带着几分[bo]澜。

  “文钰贤弟,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我听张掌柜说你今年不过十五岁,我痴长你几岁,今年二十有五,你可以喊我一声唐大哥。”

  张掌柜朝傅文钰猛使眼[se]。

  傅文钰想了想,便应了下来,“唐大哥客气了,你直接喊我文钰就行。”

  他这话一出,唐员外的表情便更高兴了几分,“想来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今天是特地来谢你的。因为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说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啊。”

  接着他便详细解释起来,从他想要跟大客人多聊几句,于是将印有他话本的柳州小报拿回家,到跟太太讨论,丫鬟听到‘换子’故事后露出破绽,[bi]问之下说出了他养着的那个孩子不是亲儿子……

  再到他抓住了黄家其他人,[bi]问他亲儿子的下落,寻找、找到、报官、案结……

  等他终于说完,已经过去一刻钟了。而傅文钰也眼尖地看到,进来倒茶的不是他以为的[chun]花或者妹妹,而是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傅青石。而且他倒完了茶水也不离开,而是提着茶壶站到一边,表情非常激动。

  ……算了,随他去吧。

  傅文钰不再理会。

  而等唐员外说完,第一次听闻这事的邹童生诧异感叹,“真是匪夷所思啊。”

  邹童生也是傅文钰的[shu]人了。

  他也是傅家村的人,而且是少见的其他姓氏,同时还是傅六婶的女婿,之前找傅文钰借过书的。

  因为对傅家村的人而言,唐员外属于贵客中的贵客,所以族长傅文成在得知对方的来意之后,特地让人把他请来作陪。至于为什么其他两个读书人不在,当然是因为他们此时不在村里,想来也来不了。

  听到邹童生的话后,唐员外感叹,“是啊,谁能想到一个平[ri]里话少,办事又妥帖的人,竟有这样的恶毒心思呢。”

  “因为她以前照顾孩子[jing]心,我娘子还想着过两年再让她回来伺候的,谁知道人家那不是勤勉,而是照顾自己的亲儿子,那能不上心吗?“唐员外摇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傅文成感慨,“确实啊。”

  邹童生亦点头,宽慰道:“好在令郎吉人自有天相,想来经此一劫,往后定会平安无事的。”

  傅大石紧张地跟着附和,“对对对。”

  唐员外谢了两句,然后朝傅文钰拱手道:“文钰,按理说我应该带着娘子和孩子一起来谢你的。但那孩子受了惊吓,昨天被救回来之后就发热了。我娘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不敢离眼,所以请恕我失礼了。”

  傅文钰忙说不用。

  他不过就是写了一篇话本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能帮助到别人,能有这个结果是意外之喜了。而且从刚才唐员外的叙述里,他也确认了这个更多的是唐员外的功劳,如果不是他胆大心细,恐怕事情还不会这么快解决。

  想到这里,傅文钰想起了刚才听唐员外述说经过时想到的一个疑点,于是便问:“唐大哥,我刚才听你说那位黄家大儿媳妇很配合,问什么说什么。”

  “按理说她应该处处隐瞒,极力狡辩才对的啊。”

  “怎么……”

  因为他写的话本里面,罪魁祸首张家人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极力阻挠别人查明真相,甚至到了公堂之上也公然狡辩。

  因为那样才符合人[xing]啊。

  怎么黄家大儿媳妇就不一样呢?

  听到这话,唐员外略微自得地笑了笑,“文钰你这话可问对了,今天早些时候,胡知州私底下也问过我差不多的话。”

  “其实答案很简单。”

  唐员外道:“这事还多亏了你的话本啊。”

  傅文钰更疑惑了。

  接着唐员外便解释了起来,他道:“知道孩子被换,并且现在下落不明之后,我便命人将黄家所有人都抓了起来。”

  “而在等待他们把人带来的间隙里,我让人骑了匹快马,去印房把你的那篇话本拿了过来,并且看完了。”

  “不得不说,文钰你写得真好!”

  唐员外感叹,“话本里事发之后,张家人的可恶嘴脸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包括那个‘滴血认亲’以及后来的‘血痣’之事。我当时就在想,万一黄家人和张家人一样,抵死不认,那我该如何?”

  “我与王员外不同的是,张狗剩就养在张家,无论多长的时间,他王员外都耗得起。但我不行,我儿生死未卜,我耗不起啊。”

  “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该怎样让她尽快开[kou],并且知无不言!”

  傅文钰缓慢点头。

  的确,唐员外和他话本里描写的王员外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最大的不同便是张家人由此至终都将张狗剩养在身边,而唐员外的亲儿子就不一样了,已经被黄家大儿媳妇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

  一个五岁的孩子,完全没有自保能力,早一秒找到他便能少受一秒的苦。时间拖太长造成的后果,是唐家承受不起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员外自然更想找回来。

  这时候,屋内的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纷纷猜测。

  “那要如何让她开[kou]呢?”

  “动家法?”

  “打她一顿,将她娘家人喊来!”

  “报官。”

  唐员外一一摇头,最后道:“我见到她之前,其实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恐吓、威胁、还是严刑拷打、亦或者是利诱。”

  “但当我看到她,看到她看向她亲儿子的眼神之后,我就明白了。所以我当时直接了当地告诉她,事情我都知道了,也必然不会放过他们的。但看在那个孩子喊了我们五年爹娘的份上,我决定留他一命!”

  “只要她能把我儿下落告知,并且把事情原原本本向知州大人讲述,认罪伏法。那我就将他们姑侄送走,并且允许他们带上细软并给一百两银子给他们。至于以后如何,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如果不告诉……”

  唐员外呵呵笑了两声,“那我就将她儿子,当着他们夫妻俩的面一刀一刀地凌迟。为此我还让人将那个孩子按到在地,[chou]了几巴掌。”

  “听到孩子的哭声后,她就同意了。”

  傅文钰:“……”

  这个唐员外,有点虎啊。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黄家大儿媳妇听说唐员外愿意送走小姑和孩子,并且还让他们收拾细软,不再追究后。就让唐员外赌咒发誓,接着痛快地把孩子的下落说了出来。

  听完后,族长傅文成最先感叹,“这也就是唐员外你,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即便是赌咒发誓,她也不会信的。”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感慨。

  不是所有人的话其他人都会相信的,尤其黄家人在做下了那等事情之后,难道他们不会害怕唐家的报复?但那位妇人还是相信了,一来是迫不得已,不相信也不能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唐家在本地的名声一直不错,祖上还有被称为‘唐大善人’,备受百姓敬佩的祖宗。所以两相结合之下,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唐员外显然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转头对傅文钰道:“文钰,若不是你的这篇话本,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现真相。亦或者以后机缘巧合能发现,但我那孩子也已经受苦多年了,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你对我们家,是恩同再造!”

  “所以我今[ri]略备了点薄礼,特地来感谢你。”他这话还没说完,身边站着的管家模样人物就出去了,然后一个个礼盒便如流水一般被送了进来,把案桌放满了还不算,地上也堆了两堆。

  薄,薄礼?

  傅文钰觉得,唐员外对‘薄礼’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明明他上次去请族长帮忙时提着的那两包,顺手从茶楼打包回来的点心才是‘薄礼’啊。

  这会不会给得太多了?

  但下一瞬间,唐员外的动作就让傅文钰知道了,他还可以给更多,因为对方直接从袖子的[kou]袋里取出了一张地契。

  良田一百亩!

  当唐员外说出“这区区一百亩地,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一善那孩子给救命恩人的谢礼”的时候,屋子内外都沸腾了。

  恍惚间,傅文钰更是听到了傅青石那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一,一百亩地!”

  唐员外对众人的惊呼置若罔闻,直直地看着傅文钰道:“一善,对了来之前我与娘子商议过,决定就给孩子取名为‘一善’,就和文钰你话本里写的一样,希望他能如王一善般平安长大,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我把一善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林子里待了一天,不但遍体鳞伤,瘦骨嶙峋,还浑浑噩噩满[kou]胡话,烧得不省人事。”

  “大夫说再晚,就救不回来了。”

  “如此恩情,岂能一句‘多谢’便了结?所以还请文钰你收下这些谢礼,如此我们一家才能心安啊!”

  傅文钰:“……”

  他左右为难起来,或许这些谢礼对于唐家来说真的只是“薄礼”,不值一提。但对于他可不是这样啊,给得太多了!

  接,还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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