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人番外（6）
一开始她做饭并没有这么好吃。
当年他在附院实习,学校又有科研任务，还得同时准备考医师资格，经常一整天不记得吃饭,胃饿出了毛病，有次从实验室被救护车拖到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头两天吃的全是她亲手熬的粥,白米粥,小米南瓜粥，有次给他炒了个菜,记得还是土豆丝，她自己尝了一口直接给倒了。
那时候她好像才开始学做饭。现在想来，多半是为他学的。
“这个交给霍主任。”他指了指刚刚带来的文件，说完便转身走向病区。
越走近，那阵饭菜香味便越浓郁。
32床的小姑娘正在吃饭,生得一副如画的眉眼,也是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漂亮,但他的视线久久落在病床前那个纤瘦的背影上。
她正在削苹果，长长的果皮悬吊进垃圾桶里，快一米了还没有断。削完了,她献宝似的拿给乔莎莎看：“圆圆满满,你明天手术一定会顺利的！”
“伊人姐，要不是你帮忙找了霍主任,说不定病情还得耽误。”穿着病号服的乔莎莎握住她手,“谢谢你啊。”
宋伊人垂下眸掩住一瞬间变幻的神色，若无其事道：“小意思啦,我也是运气好。”
这事说来该谢谢梁川野,但她现在不太想和他有交集。
等过段时间,托人带个话送个礼物就行了，她如此想着。
“刚刚有个很帅的男医生，好像在门口看你。”乔莎莎突然小声道。
宋伊人回过头时，门口什么都没有。
“已经走啦，刚刚他在，我没好意思说。”乔莎莎笑得合不拢嘴，“真的特别帅噢，比凌天南帅一千倍那种！”
宋伊人心底咯噔跳着，表面上漫不经心：“那你还喜欢凌天南？”
乔莎莎叹了一声：“这种事情说不准的啦，我喜欢他也不是因为长相。”
宋伊人好奇道：“那是因为什么？”
乔莎莎这样的姑娘，总不会是因为钱。
“当时我工作了两年的酒店把我辞退了，可是收养的流浪猫治病还要钱，就急着找工作嘛。因为太心急被人给坑了，让我去夜店卖酒，差点被一个老男人……”乔莎莎抿了抿唇，“凌少救了我，我就……鬼迷心窍，一见钟情了呗。”
宋伊人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还挺俗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俗套的呀。”乔莎莎笑了笑，“后来啊，他跟我一起照顾小花，给小花治病，他真的对小花特别好，我就越来越喜欢他了。”
宋伊人沉吟片刻，说：“对猫好的男人，不一定会对人好噢。”
乔莎莎愣了愣，勾起唇：“我傻呗。”
“这些天他没找过你？”宋伊人问。
“找了。”乔莎莎垂下眸，“他最近跟一小明星好着呢，也就问了句我在哪儿，我说我跟朋友旅游去了。”
宋伊人越想越觉得那厮渣，咬牙切齿：“你还挺大度。”
“那不然呢？他也没放在明面上，问就是逢场作戏，我还是他女朋友呢，我能怎么样？”乔莎莎笑得温婉，眸子却有些暗淡。
“那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这么久以来，宋伊人都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去看待这段感情，也觉得插手别人的感情不合适，但每次一想到还是义愤填膺，忍不住想说点什么，“这一辈子，就看着他身边那些女人来来去去，屋里把你挂着，外面彩旗飘飘，你就不难受？”
乔莎莎低头搅着手指：“我不知道。”
宋伊人吸了口气：“他还不一定能和你结婚呢，你跟他这么多年，到头来说不定还被当小三，你冤不冤？”
乔莎莎头埋得更低了，看不见脸庞，却有晶莹的东西落在手背上，嗓音也有点哽咽：“我不知道。”
“……对不起。”宋伊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失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明天就手术了，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乔莎莎点了点头：“嗯。”
“那我回工作室啦。”
乔莎莎再点头。
看她乖乖的样子，宋伊人稍微放下心来，嘱咐了护工几句，便离开了。
结果在停车场遇见梁川野，他还站在车门前抽烟，正对着她的车。
宋伊人要开走自己的车，不得不从他面前经过，也自然而然打了声招呼：“下班了啊。”
“嗯。”中午日头大，他微微眯着眼。
宋伊人仰起头，擦过太阳伞边缘看见他英俊的脸庞，仿佛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光，没来由晃了下神，紧接着听见男人开口：“我劝你离她远点儿。”
“怎么？”宋伊人扯了扯唇，“我交朋友还得你同意了？”
“凌天南是个疯子。”梁川野十分严肃地望着她说，“你当心惹祸上身。”
“放心吧，我有数。”凌天南有多变态她又不是不知道，宋伊人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急着发动车子。在车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发现梁川野也依旧站在那抽烟，她看了他一眼，把车窗降下来。
“我跟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没指望我们之间还能像以前那样，要么你接受我，要么咱俩以后形同陌路。”宋伊人捏着方向盘，嗓音清亮微冷，“谢谢你的忠告，不过这种过度关心以后还是不要有了，我宋伊人什么都缺，就不缺哥哥。”
说完，她冲他嫣然一笑，踩下油门，车身飞驰而去。
这是梁川野第二次被她扔在这里，烈日炎炎，却许久没有挪动分毫，直到烟蒂灼了手指，才恍然回神扔掉了烟头，再望向那个早已空荡荡的方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本来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可那天看见喝醉的样子，我突然发现她是认真的，很认真。”杯子里的酒再次被喝光，梁川野透过酒吧昏暗的光线看晶莹剔透的杯子，不觉眼眸刺痛，“我觉得我们该冷静一下，刚好警队有任务，需要医生帮忙，我就跟着去了。”
他以为那是他想要的结果。
而现在的结果也正是他当时想要的。
“你他妈说去就去，也不报个平安。”沈司澜一拳砸他肩膀上，“你爸妈就你一个，万一死了怎么办你想过没？”
“这不是没死吗。”梁川野满不在乎地扒开他手。
沈司澜望着他，忽然就笑了。
倒也没那么担心。
这家伙当年的梦想就是当武警，自己偷偷参加选拔考试，结果被他爸发现，找关系撤了下来。学管理当商人继承家业他是死都不干，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准他学医。
没办法，梁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命娇贵。
当年的选拔考试，军事理论和比武他都是第一名，真要有什么情况，保全自己不是问题。
“哎。”沈司澜突然叫了他一声，“家里给宋伊人介绍了个男朋友。”
梁川野正拿着酒瓶往出倒，闻言不自觉晃了晃，都洒在吧台上。
沈司澜抿着酒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继续说：“好像她还挺满意的，约会好几次了。”
“是吗？”梁川野闷闷地喝了口酒。
沈司澜剥了个橘子，分给他一半。
梁川野机械般地喂进去。
“酸不酸？”沈司澜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梁川野差点给吐出来，瞪了他一眼。
“别吐，吃下去我告诉你两个秘密。”沈司澜凑过去，胳膊支着脑袋，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东西都卡在嗓子眼了，吐出来太不雅观，梁川野只好把那一半酸掉牙的橘子咽下去。
沈司澜望着他，慢悠悠开口：“刚刚是骗你的。”
“……”
“拜你所赐，那丫头刚受了情伤，作为你兄弟我都没脸见她。”沈司澜扯了扯唇，“还有个秘密，想知道吗？”
梁川野烦躁地撇开眼：“说。”
沈司澜勾住他肩膀，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梁川野，你在吃醋。”
男人目光微微一颤，差点连酒杯都拿不稳。
“别挣扎了。”他拍了拍他的背，一字一顿，“你喜欢她。”
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魔咒般的绕了一整夜。
他喜欢她。
当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对他说以后形同陌路的时候，他心里难过，失落，或许可以解释为舍不得那段漫长而珍贵的感情。但他不得不承认，当听说她有了男朋友那一瞬间的恐慌，是他活到现在，哪怕第一次上手术台，第一次有病人抢救无效死在他面前，也没有过的那种恐慌。
一想到她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妻子，躺在别人的怀里笑，把曾经说过喜欢他的那些话说给别人听，他心底就像有一头猛兽，疯狂地想要吞噬一切。
**
乔莎莎的手术很顺利，而且是微创，观察几天指标正常就可以回家吃药。
“我终于可以吃有味道的菜啦。”饮食清淡了快半个月，乔莎莎看着面前的鱼香肉丝，感动得不行。
“没有放太多辣椒，医生说了恢复期还是得注意。”宋伊人笑道，“今天就让你解解馋，等你完全恢复了，我再给你做一桌大餐。”
“伊人姐太好了呜呜呜……”乔莎莎吃了一口，仿佛灵魂都升华了，“你未来老公一定是烧了几辈子的香才能娶到你吧。”
宋伊人忍俊不禁，给她倒了杯温水：“慢点吃，别噎着。”
“伊人姐你也吃。”
“好。”
两个姑娘正沉浸在美味里，病房外忽然“嘭”地一响。
是门砸在墙上的声音。
宋伊人回头一看，不自觉眯了眯眸。
乔莎莎手里的碗筷也放下来，静默两秒后，对着那个面色铁青的男人软软地叫出声：“天南……”
“怎么回事？”凌天南冷着脸走过来，彻底忽略了宋伊人，用力捏住乔莎莎的肩膀，“我听说你怀孕了？孩子呢？”
乔莎莎抿了抿唇，低下头：“……没了。”
凌天南瞳孔一缩，眉眼中满是戾气。
宋伊人见乔莎莎一副慌了神的样子，只好冷静地出声解释：“因为是宫外孕，很危险，所以着急做了手术。”
“我问她呢，我他妈要你多话？！”凌天南双眼赤红地吼了她一声，待视线转过来，才扯了扯唇，“是你？”
“你好凌少，我是宋伊人，那天见过的。”宋伊人站起身，把病床旁边的位子让给他，“莎莎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而且这里是医院，请你别太激动，安静一点，有什么事情你们慢慢说，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拿着开水壶出去，打算去打点水来。
结果刚出病房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宋伊人连忙放下水壶冲进去，看见凌天南恶狠狠捏着乔莎莎的下巴，乔莎莎痛得一张脸梨花带雨。
这段时间她一直照顾乔莎莎，才知道之前不小心看见她腰上的淤青，不过是冰山一角。她心中大概有所猜测，但看见凌天南此刻的样子，她才完全确定了，都是这个魔鬼的杰作。
看乔莎莎下巴都被捏红了，宋伊人冲过去：“凌天南你干什么！”
凌天南力气大，一下子把她推开，撞在柜子上。
幸好她伸手缓冲，没有被撞疼。
“分手？”凌天南看望着乔莎莎冷笑，“你做梦，你他妈这辈子都别想跟我分手。”
乔莎莎泪如雨下：“天南，我不想继续了，我很累。”
“你累什么？你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你不想工作就别工作，我他妈是缺那几个钱还是养不起你啊？你跟我作什么作？”凌天南满脸戾气地指向宋伊人，“是不是她跟你胡说八道了？”
“没有！不关伊人姐的事！”乔莎莎急忙去拽他。
凌天南甩开，黑着张脸朝宋伊人走过去。
“我他妈就说之前好好的，怎么这段时间就对我不冷不热作天作地的呢，合着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凌天南咬牙切齿地往前，宋伊人被逼得一步步往门口躲，她后面的小护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噤若寒蝉。
宋伊人气不过，怼他：“你不找找你自己的问题，在这儿冲她发什么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吗？”琇書網
凌天南阴恻恻地：“我他妈怎么对我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以前是不关我事，现在莎莎是我姐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啊是啊，没见过这种男的。”
“女朋友刚做完手术呢，还是宫外孕，他就这么凶……”
“病房门口大呼小叫的，没素质。”
“就是，我要是他女朋友早分手了。”
……
围观的病人家属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听着这些人的声音，凌天南额头上青筋直跳，情绪完全失了控，回头抓起玄关柜子上的花瓶就朝宋伊人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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