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是商量

十点半，门口传来动静。

“抱歉，欧阳老师我来晚了，”中年男人看似着急，其实走路慢条斯理，“临出门前单位出了点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功夫。”

欧阳宏心知肚明，但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

他笑笑说，“没事，你们要上班工作，先处理好自己的工作，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多的是时间。”

欧阳宏拿起茶具上的茶叶罐，“小屈，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西湖龙井，今天你试试这家味道怎么样？”

他慢条斯理泡茶，神态从容淡定。

屈庆笑道，“谢谢欧阳老师，这次回洪市老师身体看起来比之前好不少，之前听同学说老师去沪市，我还想着哪天出差去沪市探望您。没成想，竟然是您先约的我。”

欧阳宏将二泡茶水注入茶杯中，轻声说，“小屈，喝喝看，味道如何？”

屈庆伸手端起茶具上的茶杯，轻轻抿了半杯茶水，“入口鲜香、口感醇厚，好茶。”

他放下茶杯，等会儿还有事情，他直接对欧阳宏说，“不知今天老师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欧阳宏微愣，没想到学生会这么直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想找你帮忙把我大儿子和儿媳安排进学校，当学校保洁也行，主要有份工作能交五险就行，你大概听说过他们的事情，他们的社保还有几年才缴纳完成。”

包间长久沉默，屈庆低头把玩手中的茶杯，清透的茶汤在小小的茶杯里流转，涟漪在小小杯子里荡漾。

欧阳宏知道自己多少有点强人所难，可他实在是没办法。

欧阳海进去过，找工作不好找。工厂里的工作他们不乐意，再加上年龄超过四十五没人要，看大门扫大街倒是能找到，即没有五险两人又不愿意放下颜面。

只能依靠他这个老头子出马，希望这些学生还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帮他们找份稳定的工作。

现实很残酷，他接连找了几个学生，没人愿意帮忙，快六十找工作太难，更别提还要五险。

见对方很久没说话，欧阳宏赶紧说，“工资低点也没关系，只要稳定就行。”

屈庆听着老师语气卑微，心里发酸，老师不再是他记忆里中气十足的模样，高三他不听话不愿意读书，老师追了他三条街，把他赶回学校。

他叹气道，“确实有难度，要是年轻点会好安排些，我之前听同学聊起过大海，这些年的时间大海全浪费了。”

“是啊，”欧阳宏喃喃道，“谁知道他会沾染上赌博呢？不然现在快退休了。”

屈庆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欧阳宏，“老师，我帮你想想办法，这件事交给我，我尽量给他们夫妻有份稳定的工作。”

“真的吗？”欧阳宏双眼放亮，“那就麻烦你了。”

他一口喝下杯子中的所有茶水，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孩子就是一辈子的债，人死在债消，等我死了就轻松了。欧阳海是我这辈子的孽债，为了他我退休生活从没安宁过，真想早点死，可阎王偏偏不收我。”

屈庆安慰道，“老师，别这么说。阿豪和小欢不都挺好的。”

他没有多言，老师家的糊涂事他们作为学生很了解，把两个出息孩子的心伤透了，现在往来比较少。

老大被宠环，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走上邪道，赌博是能沾惹的东西吗？

欧阳宏低声道，“是啊，他们挺好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落寞，好久没见到几个孩子了，也不知道孙女静姝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听小豪说她怀孕了。

原本还想和学生多聊聊的欧阳宏，因为屈庆一通电话两人分开。

欧阳宏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离开茶馆，脚步轻快很多，乘公交前往超市购物，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采购完留下地址，下午超市会派人送上门。

一周后，在欧阳宏日期夜盼下，收到确切信息，欧阳海的工作学生屈庆安排好。

此时，欧阳海一家人恰好就在他家白吃白喝，不愧是一家人长得白白胖胖，躺在沙发上吃饭看电视。

欧阳宏捡起丢在地上的果冻空壳，甜腻腻的汁液落在地板上，再过两小时这摊液体干了，被鞋子踩到，整个家里地板上都会有粘稠的东西。

他从阳台取来拖把，把地面拖干净，清洗完拖把，再次返回客厅，地上又多了些薯片渣。

他咬紧后槽牙，忍无可忍起身关了电视。

欧阳小宝怒目而视，大声嘶吼道，“死老头子，你干嘛呢？没看到我在看电视？信不信我以后拔你的氧气管？”

欧阳海和杨娇没说话，自顾自吃着袋子里的芒果干，好像这些话对他们而言习以为常。

欧阳宏心里发寒，内心早已麻木不堪，这些话从他重新回到沪市他没少听，他曾经无比期待的孙子早已经面目全非。

他面无表情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一家四口，“我给你俩在十五中找了一份后勤工作，周一上班。”

“我不去，”欧阳海直言道，“我在家挺好的。”

杨娇道，“我也不去，我已经到退休的年纪上什么班？”

“你们不上班？”欧阳宏指着躺在单人沙发上的孙子，“那孩子怎么办？他的未来怎么办？”

欧阳海慢悠悠地说，“不是有你们吗？等你死了，欧阳伊能给我们赡养费，多养个弟弟，又能怎么样？反正她挣得多。”

“别忘记她只有赡养你们的义务，至于小宝不在她赡养的范围，”欧阳宏强忍着怒气对他们说，“你们一点也都不为小宝考虑吗？”

“适者生存，活不下去是他的事情，”欧阳海神色坦然，“我们把他养到十八岁就可以了。”

欧阳宏太阳穴神经乱跳，听听说的黑是人话吗？旁边的小孩没心没肺打开电视，乐呵呵指着电视。

他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如果不去上班，你们别想从我手里拿到生活费，你们年纪没到，小伊也不可能给你你们赡养费。”

“我们卖房！”欧阳海梗着脖子威胁道，“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套房子，小宝的房子。”

欧阳宏嗤之以鼻，他们嘴上说说而已，夫妻俩不是没能力，就是懒成天做梦发大财，当年卖掉的房子夫妻俩自己又买回来。

自打房子买回来，两个人懒病又犯了，成天不上班混吃等死。真要卖早卖了，这几个月用房子威胁过很多次。

真要卖还会等到现在，他们又不是智商有问题，卖了房一家人去哪里住？“你们想卖就卖，我没意见，早卖早轻松。”

夫妻俩对视，杨娇笑着说，“爸爸，别生气，我们俩还不想好好照顾你，你们看我们去上班工资想必不高，还不如在家照顾好您，您活得久比上班还划算。”

她心里暗骂，死老头手上捏着一万多的工资，他们不花指不定要便宜欧阳豪一大家子，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

前几年他们没日没夜上班赚钱，把房子重新买回来，现在老头子在洪市，退休金又丰厚何必上班。

欧阳宏浑浊双眸看着沙发上的夫妻俩，“没有你们，我能活得更久。我是通知不是商量，你们看着办。”

他心力交瘁地走回房间，锁上门，在阳台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了很久，他想不明白明明同个爸妈生的孩子，成长环境一样，孩子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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